逐晨找了会儿,才看见那个形似梁鸿落的少年,正缩成一团躲在小摊的木桌后面避风。
他穿着不大合身的旧衣衫,疲惫地半阖着眼,口中轻吐白气。将自己最厚重的外套盖在边上的女娃身上,用那双通红生满冻疮的手,小心地拿着个干瘪的果子,送到女娃嘴边。
兄妹两人坐在街边吃着这顿不知是早晚的点心。
女孩儿的面容在这梦境中依旧有点模糊,想来是时间太久,连梁鸿落自己都不大记得清楚。
她小小咬了一口,但并没有咬下来多少,舔舔嘴唇,品了下味道,高兴地冲面前的人笑了笑,然后将果子推过去说:“哥哥吃。”
逐晨看见那孩子有着卷翘的睫毛,哪怕毛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枯黄,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幽深,带着最天真、最仰慕的眼神。
梁鸿落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寒霜,与她贴着脸微笑。
此时的他,与朝闻里那个满身戾气的魔修不同,恨不得将身上的每一寸都温暖起来,好融化掉冰寒的冬雪。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可看起来什么都不缺。
逐晨心想,这场景不是挺温馨的吗?为什么会是梁鸿落的噩梦呢?
她往前迈出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就见梁鸿落抬起手,似有似无地挡住了女娃的脸。
逐晨错愕稍许,这才注意到,从开始起,梁鸿落的视线就没有落在他妹妹的脸上过。
比失去更令人痛苦的,大约是……遗忘吧。自此以后,连缅怀都没有了机会。
哪怕自己日日回忆、日日痛苦,用刀尖在心口一遍一遍地临摹家人的模样,也只能看着伤疤逐渐变浅、痊愈,唯有疼痛还是那么真实。
既然记忆都可以消逝,为什么人类的心不能变得冷硬如铁呢?
逐晨默默坐下,在角落的位置静静看着二人。
这是伯奇鸟也永远吞噬不掉的噩梦吧。无论在或不在,忘记还是记得,都是一场盘旋不去,永复归来的现实。
梁鸿落已将人抱起来,把她装进边上的竹筐里,弯下腰,背着她离开。
逐晨看着他脚步虚浮地向前,在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足迹,忽然想起一首诗来。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大意是说,这世间万事,就像东逝的流水,说去便去,如同我这一生,仿似大梦一场,短促而逝。只有酩酊大醉的时候,才能忘却心中苦闷,清醒着就不能向前了。
逐晨跟在他的身后,想知道这样普通的一个青年,最后怎么会成为一名魔修。
然而梁鸿落的梦境很不稳定,即便是在梦中,他也在刻意回避着某些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