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住。”太史阑缓缓道,“人的生命可以很强悍,也可以很脆弱,痨病鬼可以咳喘着活几十年,壮汉却可能因为一拳而倒毙。但无论如何,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尊重它。”
景泰蓝似懂非懂地望着她,沙哑着嗓子道:“……她们说我可以杀……”
“刚才我有没有错?”
“没有……”
“那么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不对……”声音小如蚊蝇。
“你让无辜的我流血了。”太史阑道,“以后还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吗?”
“不……不……”景泰蓝大头乱摇,看得太史阑头晕。
一双手在她身后轻轻扶住了她,芝兰青桂香气淡淡,是容楚。
太史阑身子有点发软,也懒得挣扎,向后靠了靠,依在容楚的胸膛上。
嗯,娘娘腔看起来不咋强壮,但这胸口倚着还是挺舒服的,太史阑眨眨眼,想着难怪那许多女子,贪恋男子宽厚的胸,男人给予的包容和保护感,会让再坚强女子的心,也瞬间沉溺,恍惚间似寻到港湾。
容楚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景泰蓝。”太史阑抱住那孩子小小软软的身体,在他耳边轻轻问,“告诉我,你很讨厌失去,是吗?”
景泰蓝身子忽然大大一震。
他抬起眼睫,泪痕未干,眼神里惊恐初去,又泛上因世事凉薄导致的黑暗。那黑暗突如其来,遮蔽他的明亮,他像是被一支真相的箭击中,泛出满目的伤。
太史阑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将他贴近自己,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有人曾抢去你的东西……是吗?”
景泰蓝僵僵地坐在她腿上,愣了好半晌,忽然一头撞入她怀中!
他扑得如此用力,像要将自己揉进她的胸中,在她的怀抱里撞散自己,或者撞散他幼小心灵里,长久以来一直无法承载的沉重。
几乎太史阑在感觉到他撞过来那一霎,就觉得下巴一凉。
那是瞬间飞溅的泪水。
身后的容楚动了动,似乎要挡住那一撞,然而最终他停住,只是将太史阑扶得更用力了些。
“……我的狗狗……”景泰蓝在太史阑怀中辗转,没有痛哭,然而每声呜咽都是山间最幽咽的泉,属于孩童无法自救的悲伤,“……她杀了……”
“……小宝儿……陪我玩……她杀了……”
“……翠翘……教我练身……她杀了……”
“……我的玩具……她都烧了……”
太史阑胸口渐渐冰凉,被泪水一层层浸湿。
触及肌肤的那处布料,承载的不是泪水,是一个坐拥天下、人人以为必然幸福无伦的孩子,曾经最绝望最寂寥的失去。
他是那宫廷的主人,是天下的主人,是万物的主人,然而那个小小的主人,坐在景华殿高阔的藻井下,赤脚贴着冰凉的金砖,一遍遍听着那些属于他,过他,他也过的人和物,离去的惨呼和呜咽。
从此他憎恨失去,并因此不敢再。
因为幼小的心,渐渐知道,他了,喜欢了,在意了,便会有一双冰冷的手,一个冰冷的声音,夺去那些温暖的、美丽的、可的一切,让黄金龙座冰冷的把手,告诉他什么叫——寡人。
景泰蓝贴在太史阑胸口,淡淡的血腥气让他想起那些赤脚贴着金砖的冰凉的夜,那样的夜似乎漫长永无止境,在噩梦的那一端。
他的眼泪无声无息滚滚而出,似乎永无休止,他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要哭,只是莫名地觉得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