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阑沉默。不问为什么。
李扶舟却继续说了下去。
“城内人太多了,哪里都人声鼎沸,到处都有人露宿,你这人喜欢安静,一直没法睡好。”他轻声道,“这里难得闹中取静,也不过就一两间盖成的屋子,让别人进来也住不了几个,不如你和景泰蓝在这里,还能更好的休息。”
太史阑看看四周,这真是好地方,地势高,又通风,比城内的热浪滚滚,要畅快许多。
李扶舟的手依旧停在她面前,忽然轻轻一落,落在她手背上。
太史阑手微微一动,随即停住。
两人的手隔着各自的衣袖,彼此的热力,淡淡传来。
李扶舟的声音,也淡而深,似二月花影寂寂,摇曳的影子落在沉思的眼眶。
“我但望你珍重自己。”
太史阑微微仰起脸,她天生不算白,蜜色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却更显得眼下因失眠导致的青黑鲜明,李扶舟眼神因此更加温软。
太史阑仰着头,定定看进他眼神深处,他的体贴,他的温暖,他无所不在的春风般的关怀,如此美好如此令人眷念,孤冷如她,也不禁驻足,想要嗅一嗅春的芬芳。
可这春,绿遍江南,当真会为一隅冰雪而停留?
她走近,他犹豫,她拂袖,他似乎又试图挽留,牵扯不断的到底是难明的心意,还是内心深处越不过的鸿沟。
她仰起的唇柔软淡红,沉思的表情分外温和,这一刻的气韵迷人至令人沉醉,像走在沙漠的风里,看见迎面的绿洲。
李扶舟眼神也似忽然涌起海市蜃楼,迷醉不知去处,身子向下微微一倾,向着,她的唇。
太史阑眼瞳微微张大,下意识向后一让。
李扶舟几乎和她同时顿住身子,随即慢慢站直。
他似乎长吁了一口气,又似乎没有,随即微笑,“我给你熬了鱼汤,去尝尝。”
太史阑收回眼光,“嗯”了一声。
“麻麻。”景泰蓝从湖边奔了过来,小脚板踩得木板咚咚直响,小映用竹篮装着那条李扶舟钓上的鱼跟在他身后,难为这盲女走得一步不错,还不停照顾景泰蓝,“弟弟,慢些……弟弟,小心摔跤……”
“鱼汤!鱼汤!”景泰蓝扑在太史阑怀里,笑呵呵地对屋里指。
太史阑忽然想起初见这小子,他就是用萝卜钓鱼,迈两条小短腿,鬼兮兮等着永远不会上钩的鱼,好笑又有些心酸。
他那时要喝鱼汤,怕是真正想喝的是奶吧?
现在倒是把喝奶的毛病给戒了,就是还改不了时常贼头贼脑偷瞄熟女胸。
景泰蓝整个身子都挂在她手臂上,屁股向后死赖着,把她往屋里拖,“汤!汤!”
太史阑进屋一看,半间完好的木屋干净整洁,似乎打扫过,地上铺着篾席,一张还散发着木香的小几上,青色大碗里的鱼丸荷叶汤香气馥郁。
一旁还有百合白果银鱼,香煎鱼,炸酥鱼,和奶白的炖鱼。太史阑乍一看见,只觉得琳琅满目,养眼非常,再仔细看,才发觉虽然全是鱼,但做饭的人独具匠心,百合白果银鱼用深青色瓷碟,金红的香煎鱼则用纯白缕金边的盘子,的酥鱼用淡绿色的柳条篮子盛着,鱼丸荷叶汤则是浅碧色的陶碗。
所谓器精洁,菜香美,从颜色搭配到器具使用,都费了心思。难为在这战乱时期,这一桌东西李扶舟从哪搞来。
这一桌菜色也透露出主人的讲究,太史阑隐约知道,李扶舟给容楚做管家,不过是家族欠了容家的情,还的一个人情债,看容楚待他平等态度,便可知他本身身份绝对不低,不过江湖巨霸,武林世家,或可富甲天下,总归要沾染些草莽气息,李扶舟这一身内敛的贵族气度,又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