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樘还有个堂哥叫程栋,和李芳芳一样大,跟他娘张红艳一样不是好东西!天天领着他们那伙人欺负程樘。打着程樘玩儿,抢程樘东西不说,干了坏事人家找上门,他就把程樘推出去顶锅。然后张红艳就又揍程樘。
有一次,程栋偷了家里钱,赖到程樘头上。张红艳用绳子绑了程樘在村里一边游街一边抽,要不是村长领着人拦下来,程樘就被活活打死了!
“我年龄大些,看不惯,就经常偷我家馒头菜去给他。所以村里孩子,他就跟我关系好些,你可别多心。”李芳芳说着在陈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陈茶似笑非笑看着李芳芳,一遍遍重复让她别多心,听多了不多心也得多心。
不过比起拈酸吃醋,陈茶更想知道程樘的事,假装没听见最后这句,追问:“后来怎么样了?大家都说程樘坐过牢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村里还是生产队,张红艳把小程樘扔到生产队挣工分。那时候虽然还没实施九年义务教育,但是村里的小孩基本上都能在家门口把小学念完。就是现在学校东边那一排土屋。程樘年纪那么小,生产队不愿意用他却不敢不用。要不用程樘,程樘回去就会被张红艳打。村里也不是没上门说和过,张红艳嘴上应下,该打还是打,只是不会打脸啊手啊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
生产队干部们都很头疼这事,但是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让他跟着干点放牛之类的轻快活计。
直到教过程樘一年的刘老师去生产队要人。
李芳芳说得口渴,下炕倒了两碗糖水,给陈茶一碗,自己一碗,喝了两口才继续道:“程奶奶死前,程樘上了一年小学。他学习特别好。刘老师觉得程樘很聪明是能考大学的好苗子,不该这么糟蹋了。最后生产队跟刘老师一合计,给程樘安排了个管理广播室的工作,每天算点工分,还能不耽误他学习。”
张红艳见有工分就没说啥了。
小学毕业后,初中要上其他村上学,村里就不能再照顾程樘了,他就只能跟着生产队里大人一起干活挣工分,一直到83年程樘十八岁。
“至于坐牢,说起来有些话长,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程樘没真没坐过牢。”李芳芳坐直了身子,言辞恳切。
陈茶点点头,“芳芳姐,你别激动。我相信程樘没坐过牢,可为什么村里人都觉得他坐过牢?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不着急。”
李芳芳默了会儿,咬咬牙,打算说出实情:“那年正好严打,芝麻大的错也会被抓进去。而且很多单位都有抓犯罪分子的指标……”
陈茶正听到兴头上,里屋门被敲响了。
李芳芳住了口,问“谁呀?”
“是我。来接陈茶。”
陈茶一听见程樘生意,也顾不上听完故事,麻溜地下炕拉开木门,扑进程樘怀里,“程樘,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很好很好的!”
程樘皱眉,不知道她这是又怎么了,听见她鼻音很重,纳闷地问:“哭了?”
陈茶摇摇头,回头朝怔怔望着他们俩的李芳芳摆摆手,“芳芳姐,我先回家了!婚礼有不懂的我再来麻烦你!”
李芳回过神,含笑跟他们说再见。
冬月底天上没月亮。
零星几点星光跟没有差不多,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
陈茶怕黑,死死地拽着程樘的衣摆。力道大到程樘都觉得领口有些勒脖子。他伸出手自然地牵过陈茶的手,“勒死我你就成寡妇了!”
他手掌很大,能完完全全裹住她的手。他掌心干燥温暖,掌心指腹都是厚厚的老茧。陈茶弯了弯手指一一摸过这些老茧,心里一抽,问他:“程樘,这些年你是不是过的很苦?”
“苦?”程樘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天太黑看不清她表情,随即扭头继续看路。
陈茶以为他会回答“不苦。”结果程樘答“不知道。”
陈茶咦了声,小跑几步到程樘前面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倒退着走,“什么叫不知道?”
“三岁以前没记忆,三岁以后日子都差不多。”
陈茶听得鼻尖一酸。
程樘三岁到八岁跟偏瘫的奶奶饥一顿饱一顿,八岁到十八岁给张红艳家卖苦力,除了挨打挨骂还是饥一顿饱一顿。十八岁到现在,挨饿不挨饿陈茶不知道,但是西北边疆开荒的日子能好过?!
显然也是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