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一天世界末日了,众人全部鸟兽散,他也一定是反应最慢的那一个。
只有这样的人,能担得起一个公司、乃至一个企业的脊梁。
片刻后,魏谦果然如他所料,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站起来走了过来。
老熊把名牌递给了他,魏谦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董事长秘书训练有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就先动作麻利地换了杯水放在了魏谦面前。
水杯放在桌子上半晌,水面依然颤抖不止,不知道是不是端水姑娘的手在一直哆嗦的缘故。
木头椅子一会没人坐就会变得冰冷,魏谦从这种冰冷中感觉到那些直扑向掌舵人的狂风大浪,这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在座的,除了几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青年,大部分人都比他年长,而他们都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挑别人的刺,哪怕最细节的地方,也能有人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显得自己很真知灼见地指摘一二。
但是大部分人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也都会被这种极端的、暴露在风险中的畏惧感压垮。
这么说也许看起来很神奇,反正当时,就在魏谦坐上了老熊的椅子的一刹那,他心里原本像其他人一样的,对老熊的诸多怨愤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他?”魏谦扪心自问,“是出于对陈露的同情吗?”
没有人会允许老熊拿着几个亿的钱玩一场寄托感情的打水漂,他们最后一路沉默,最根本的原因,是包括他本人在内,没有人在最开始决策的时候看出这个项目的风险点。没人早早地预料到那一小片山坡,短短几个月内就被瓜分成过剩的别墅市场,没人在花团锦簇的项目建议书里一针见血地看到它没有一个准确实在的客户群体。
市场变幻莫测,所有风和日丽的尽头都有可能是一张狰狞的面孔,泰坦尼克号都撞上了冰山,每一天,都有无数的大小船只在其中悄无声息地消亡沉没。
而这样的险恶,普通员工乃至管理层都没那么容易感受到,因为它们全都在掌舵人的眼里。
现在,是在他的眼里。
魏谦没有发表任何就职演说,他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简短地说:“别的不提了,先请熊总说一下项目部的销售情况,然后预算部和投资部公布一下资金缺口,听完以后,想走人的可以提前散会,回去及时把辞职申请提交人事部门,想坚守的留下,我们讨论下一个阶段的工作重点——老熊,就从你开始吧。”
不过事实是,他虽然这么说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前退场,工作不好找,只要还开得出工资一天,员工们就不会主动辞职,至于经理们……当初如果有一个人有“提前退场”这样的决断和真知灼见,或许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最长的一个会开完了,魏谦和老熊是最后剩下的。
魏谦站起来在老熊面前站定,老熊闭上了眼。
“你闭眼干什么?”魏谦没好气地说,“你不会以为自己长成这幅熊样,我也有胃口亲得下去吧?”
老熊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会动手打我。”
魏谦往四周扫了一眼:“在这?那不能,我起码也会等下班,等你走到没人的地方,先给你套个麻袋再打。”
老熊低低地笑了出来:“真是个流氓。”
随后,他重重地靠在椅子背上,把头往后仰起,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好一会,老熊才呓语一样地说:“我有时候奇怪,我还在这干什么呢?我难道不应该带着陈露远走高飞,周游世界,或者陪她一起静静地等着最后一刻吗?”
魏谦悄无声息地在老熊旁边坐下,面前是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透亮冰冷的石面长桌,表面上映出自己光怪陆离的影子,看起来好像是某种神秘寓言的开场白。
“可是我明明知道,到了这地步,见一面少一面了,我却还是不想多见她。我半夜做梦都能梦见自己替她死了,醒过来却不敢侧头去看她的脸,你说我是不是有病?”老熊下巴上露出了青青的胡茬,好像一万年没睡过觉一样抬头看着魏谦,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灰烬般的、沉寂的坦然,他说,“谦儿,你还让我去c市项目那边吧,有任何需要我跑腿的,随时待命。”
魏谦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场,怎么知道人家夫妻又是怎么回事呢?
“行啊,随便你吧。”魏谦说完,站起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