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怪的是,她明明酝酿了一肚子的脏话狠话,不知道为什么,临到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不是不忍心,是无力,失望到一种境界之后,便是无力。
“我不明白,人的心真能这么狠吗?”喻婉面无表情,她看着喻良全和万春梅,眸内是一片死寂,“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一语双关。
替她自己问,也替奶奶问。
喻良全正在给万春梅捏腿,万春梅的病虽然有所好转,可有轻微的偏瘫现象,左边身子不怎么活泛,脸也歪了。
听到喻婉这话,万春梅僵硬的转了一下头,看向她,白了她一眼,即便说起话很费力,可仍旧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恶劣和数落:“你心不狠?眼睁睁看着你弟的腿被打断也不帮他还钱,你就是个白眼狼,就数你心最毒。”
喻婉冷笑,她就知道,他们是没有心的。
沉默须臾,她说:“葬礼我出钱来办。”
“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花在活人身上,人都死了你倒来装孝顺了,你怎么早不把老婆子接你那边去。”万春梅冷嘲热讽。
喻婉置若罔闻,装作没听见,懒得跟他们扯,直截了当道:“奶奶都跟我说了,你们一直都想要个儿子,就因为我是个女儿所以遭你们嫌弃。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彻底断绝关系吧,处理完奶奶的后事我就离开这儿,永远不会再回来,从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你们就当没我这号人。”
昨天晚上奶奶跟她说了很多,她也借着这个机会问了奶奶,为什么爸妈这么不喜欢她。
奶奶说他们去找人算过,那个神棍说得很玄乎,具体怎么说的奶奶不知道,大概意思就是他们只要生一个儿子就能改变命运,他们以为生儿子就能一步登天,所以就魔怔了似的,只奔着生儿子去。
其实他们的第一胎不是喻婉,在喻婉之前还有个孩子,也是个女儿。
生下来后就一万块钱卖给别人了,后来喻婉出生,他们又打算卖,寻了好久都没找到买家,所以就决定直接扔在外头,有人捡就活命,没人捡就自生自灭。
幸好当时有奶奶出面阻止,死活不让他们把喻婉扔掉,还告诉他们恶事做多了会有报应,万春梅很迷信,她觉得是不是因为把前一个女儿卖了所以遭到了送子观音的惩罚才生不出来儿子,于是在无奈之下留下了喻婉,之后就生了喻晨洋。
得知真相的喻婉只觉得讽刺和荒唐,他们已经疯了。在他们眼里血缘根本不值一提,被一万块钱卖出去的第一个女儿和她,包括喻晨洋,都是工具人,只是喻晨洋比她们更有价值而已。
既然她是毫无利用价值的那一个,那她就没有必要再顾及所谓的血浓于水了。
之前奶奶还在,是她对这个家最后的一丝挂念,现在奶奶走了,她就彻底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万春梅一听,歪斜着的嘴角扯了扯,她愠怒的怪哼一声:“断绝关系?你以为断绝关系了你就没有赡养我们的义务了?我告诉你喻婉,你逃不掉,我可以告你!”
喻婉冷睨她一眼:“那你就去告,让我养你们?我宁愿去坐牢。”
万春梅气得嘴角抽搐,越发狰狞。喻良全拍着她的胸脯让她冷静,随后他站起身,黑着脸,指着喻婉呵斥道:“你怎么跟你妈说话!没大没小,在外面混几年越来越没规矩了!”
喻婉面不改色,一字一顿坚定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更没有弟弟。希望你们牢记。”
说罢,喻婉就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任由他们两口子在身后如何火冒三丈的咆哮,她也无动于衷。
喻婉说到做到,她办完了奶奶的葬礼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她原本想把自己的户口迁走,这样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断绝关系,可她上网查过,不论什么原因都无法在法律上断绝父母子女的关系。
户口迁不走就迁不走吧,说不准等哪天他们膈应了,自己都要把她移出去。
喻婉收拾东西离开的那天,全家人都对她骂骂咧咧没有脸色,她买了回北城的票,上了高铁时,将老家的电话卡扔掉。
她离开北城时,是冬天。
她很喜欢雪,所以选择了北方的城市,可离开时还没有下雪,再一次回到北城,是在四个月后,是春天。
万物复苏的季节。
她很喜欢,因为她又活过来了。
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喻婉刚走出火车站,吴归一眼就看见她了,老远就传来吴归欣喜若狂的呼喊声:“鱼丸儿!!!”
喻婉顺着声源望下去,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兴高采烈的吴归,出站口那里堵满了人,即便吴归混在人群中,但他却格外引人注目,因为他不停的原地蹦哒,还使劲儿朝喻婉挥手,高兴得像二百斤的傻子。喻婉觉得此时此刻的他,真像一只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