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教授前两天受邀参加了新加坡的艺术展,如今回来,学校里压了不少开学的工作。年晓泉见状自告奋勇,经常下课过去帮她整理文件,有时待得晚了,就干脆在吕教授的家属房里留宿一晚,宿舍楼里的人不知情,见她时不时夜不归宿,互相猜忌一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传起了她和谭大校草分手、另辟新欢的消息来。
年晓泉寝室里的程薇和刘杳杳对此兴趣不大,被人问起,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倒是赵茗兰,对此看着关心极了。
有一回,她跟年晓泉在大课上遇见,特地起身走过去,一脸担忧的表情,开口问了一句:“晓泉,你两天没有回宿舍了,白少过来找,你也没回他的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要是有难处,可以跟我们说,不要一个人扛着。”
年晓泉本就对赵茗兰这个寝室长淡淡,此时见她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样的问题,心中更是丝毫被关怀的感激也没有,只觉不悦,从笔记里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说到:“我这两天在帮吕教授整理资料,我有递交了外宿条的。”
年晓泉的美学基础和设计素描在同届的学生里一向显得薄弱,上个学期勉强跟上了,没想这个学期一开始,学校又增加了计算机辅助设计软件的课程。
年晓泉过去连电脑都接触的少,更不要说使用软件,所以这门课让她大感吃力。
好在吕教授那里有专业的设计工作室,年晓泉帮她整理文件之余,也能晚上在屋里的电脑上,对当日的课程好生复习一下。
赵茗兰听见年晓泉的回话,没有得到安抚,反而眼睛一时睁得滚圆,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受了场大惊似的,“哦”的一声坐回座位,脸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年晓泉觉得赵茗兰这反应有些不大对劲,可开口问她,对方又只是尴尬地笑笑,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年晓泉于是心里隐约有了些担心。
果然,几天之后,学校的论坛里便开始疯传起了吕教授曾经大学时期的同性恋传闻,偶尔贴出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看上去像是有了证据,但事实上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吕教授是中央美院零三界毕业的学生,比容绪大了两届。
她当年在学校里的确与自己的室友传出过同性恋的绯闻,之后留学意大利,又据说与自己的导师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只不过这些事毕竟都只是传闻,真正让大家诟病的,还是吕教授如今三十有二,仍然未婚的事情。
现代社会的信息透明,不仅加速了生活的原始节奏,也更加理所当然地默认了人们潜意识行为里的畸形。对于许多人来说,一个女人无论她模样长得多漂亮,学术能力有多高,只要她到了适婚年龄不结婚,仿佛旁人便能理直气壮的从她身上看出些许不对劲来。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她总得被证实其中一方面有病,不然,旁人没法解释,一个人年过三十了,为什么还不老老实实迈入婚姻坟墓,难不成她还想在建国之后修炼成精不成。
学校的领导对于论坛上的事情似乎也有耳闻,先是让计算机系的人压了压,没压住,之后干脆私下里找吕教授谈了一回。
年晓泉得知吕教授被学校领导约谈的事,一时心有愧疚,觉得自己让吕教授的清誉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于是在那之后,再也不敢去她的家属房里打扰。
可吕教授对此不高兴了,她生来就不是个懂得服从的人,半路上见着年晓泉,上去拎着她的脖子,没好气地笑问:“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对女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你怎么还这么怕我?”
年晓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低着脑袋回答:“我不是怕您,我是担心影响到您的清誉,我听说,副校长昨天都找您说话了。”
吕教授一听她这话,乐不可支,伸手将她的脑袋拍了一拍,回答道:“如果一个学校教授的清誉能这么轻易被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诋毁,那这个地方,我也未必应该再待下去了。”
说完,她又低头,将自己包里的两本书放在了年晓泉手上,一边带着她往楼道走,一边指着那两本书说到:“这些是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看过的,虽然现在可能过时了,但对你这样没什么软件基础的人,其实正好。我有时晚上起来,看你在电脑前面学些花里胡哨的软件课程,其实啊,没必要,你先把这些基础的吃透,那些后面的东西,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年晓泉捧着自己手里的书,只觉眼泪都在一个劲地打转了,她平时其实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在面对吕教授和容绪的时候,她却总能生出一股被人小心呵护后的柔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