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虞蓦地收回牙齿。
池晏根本没有被触怒。
他甚至是含笑着问她:“咬够了吗?”
方才他清楚地看见那一排碎玉般的贝齿,是如何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他的皮肤能感受到她嘴唇的颤抖。这颤动一直传递到心脏。
就像一副素净画绢,因为被涂上了他的血,而拥有了色彩。
但松虞并没有说话。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
沉默片刻,她才艰涩地问:“我被注射的是什么?毒品吗?”
“你想起来了。”池晏的声音变了。
她露出一个苦笑,喃喃道:“是啊。”
松虞想起自己方才偷听的那段对话。
她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命运。但大难临头时,尚且还能保持冷静。
于是她只是直视着池晏,语调平静地问:“那是什么药?我染上药瘾吗?”
池晏斜倚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突然说:“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
“是”这个字说出来的一瞬间,松虞简直大脑一片空白,呼吸猛地一滞。
即使做足了心理建设,她到底还是存着一丝侥幸。而此刻池晏这冷淡的、事不关己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最后一道精神防线。
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雷声滚滚,暴雨倾盆。她站在冷冰冰的海水里,被吞天的浪潮彻底拍打下去。
她感到痛苦,甚至于绝望。
但是压倒一切的却是愤怒。
“那我还不如去死。”她冷冷地道,“难怪你还留着我的命。既然我是个瘾君子,当然知道什么事都无所谓,只能任你摆布了。”
即使语气冷硬,松虞的声音却这样低。她的脸迅速地凋零下去,变得灰败和绝望。
池晏望着她,心中慢慢被某种奇怪的情绪填满。
他想要告诉她,这只是个糟糕的玩笑。
却见松虞突然抬起头,以一种奇怪的漠然,看向自己。
她的声音更低,说的话却字字诛心。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吧?是你派人给我扎那一针?是,你是良好市民,你根本不用杀人,因为你最懂的,就是如何不费一兵一卒,彻底毁掉一个人……你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气压低得吓人,缺氧一般,令人窒息。
而她眼睁睁地看着池晏的脸色慢慢变得漠然,像铅灰色的云层,一层压过一层。暴风雨即将来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低笑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种人。”
“——砰!”
松虞耳边传来一声爆破的激烈声响。
池晏大概砸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直接踩烂了一个护理机器人。
这声音唤醒了松虞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
这让她变得更加漠然,只是无动于衷地微阖着眼。
基因。去他妈的基因。
100%又如何?他们都恨不得生啖其肉,是彼此的死敌。
她听着他离开。故意拖着脚步,每一步都阴沉至极,像是要踏穿地板。
哒哒哒。
大概另外两个护理机器人跑过去收拾残局。
走了也好。走了最好。
她想要先睡一觉,暂时抛开这些事。可惜始终不能平静下来,满头大汗,燥热难耐,像有一把火从骨头里烧出来,把她整个人都要烧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