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幸:“介意。”
麦子:“我记得你也抽烟吧?兰桂坊那照片上也有烟,抽烟的白山茶,真的漂亮。”
面对面听麦子再说起“白山茶”,池幸倒没觉得这有冒犯的意思。她有点儿明白这人不是开黄腔,而是……讲话无所顾忌。
麦子说的时候完全没看她,仿佛在描述自己想象的画面,未点燃的烟夹在指间。
“看过《风萧萧》吗?白蘋,山茶花,知道吗?”麦子热烈地说,“‘我’说白蘋是今夜最美的玫瑰花。白蘋说不,我是所有人的山茶花。绝了,真的绝了!山茶花!厚重,浓郁,死的时候整个一咕噜掉下来,太绝了!”
池幸:“……”
麦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徐訏写白蘋,他说她是百合花,写了特别多次,笑得像百合,盛装像百合……但白蘋说自己是山茶花。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池幸:“我没看过。”
麦子片刻后睁眼,话题转得突然:“所以,一起抽呗。”他把烟盒弹给池幸:“尝尝,我从柏林带的,很辣。”
池幸:“已经不抽了。”
麦子便点燃自己的烟:“不好意思,你介意我也得抽。那个保镖,去开一下净化器。我不抽烟不行,脑子里得有点儿刺激的东西,让我亢奋,我才能跟人谈戏。”
他瞥一眼周莽:“人总得有个什么驱动力才能去做以往不敢做的事情。女人喜欢什么样的刺激?爱情?欲望?金钱?都给我说说。”
池幸问:“你觉得是什么驱动赵英梅产生这种不合理的愿望?”
麦子咧嘴一笑。
池幸拿捏住机会,把他漫无边际的闲扯拉回到剧本上。他反问:“你的答案是?”
池幸:“……是遗憾。”
和周莽走出光彩剧院时,天已经全黑了。
剧院里正上演一出话剧,观众进场完毕,隐隐听见音乐低嗡声震动。
池幸回头跑上台阶,把手放在剧院进场的门上。
木门宽大沉重,随着剧场内声音隐隐在池幸掌心发颤。
刚开始看《大地震颤》剧本时,池幸并不能理解片名的意义。但看到最后时刻,她恍然大悟:失去听力的赵英梅,她站在土地上的时候,世界对她来说是完全寂静无声的。
她能感受到的唯有——灵魂、血液、骨头的震颤。是音乐和他人的舞步,震颤了她脚下的大地。
那一刻,池幸与纸张上尚未显出形迹的女人赵英梅感同身受。
和麦子的交流是顺利的,她没有察觉麦子对自己冒犯。“白山茶”、“男人看了都想把她留在家里”之类的话,麦子没有再说过。
但当然,他也没有道歉。
男人评价女人是天经地义的。所有男人天然地拥有这样的评判权力:美不美,欲不欲,好不好拿捏——哪怕这个女人的美、欲和存在,跟他完全沾不上半点儿关系。
池幸对麦子的印象还不能完全扭转。她憎恶这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络上的废话对她并非毫无影响,她其实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一堆可以扔回麦子身上的刻薄话。
但发现麦子是《大地震颤》的编剧之后,她那点儿顽抗的勇敢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成年人在生活和工作习练出来的油滑。
……我也不过如此。
池幸扭头走下台阶,脚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