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竹误读了她眼睛里的慈爱,见她凝视着自己,一双秋水眸瞳仿佛藏了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他竟是喉头哽塞,悲从来。
“王后……近来可好?”声音微颤,压抑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好不好,还真有些一言难尽。
她悠悠望向高耸入云的摘星台:“好不好,端看陛下。陛下若好我便好。”
沈修竹眸光一颤,垂下了眼帘:“是。”
她挑了挑眉,粲然笑开:“陛下乃是真命天子,自然样样都好。”
沈修竹被她的笑容狠狠晃了下眼睛。
这些日子他总是梦回当初,将那些已经掩埋在记忆深处的过往点点滴滴重温了一遍又一遍。
他蓦然惊觉,表姑母在世之时梅雪衣并不像大家闺秀,她调皮得很,时常偷偷折了树枝当剑用,小小的女娃,把‘木剑’舞得有模有样。
在她的生母逝世之后,她就变了个模样,短短数日之间,她长大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错,她变成了端方淑雅的闺秀,她对姨娘庶妹客套疏远,满是防备。
可叹的是,当时的自己竟然傻乎乎地觉得她独立了、懂事了,反倒被那柔弱爱哭的梅乔乔骗走了许多注意力。若是时光能倒回,他一定把当初的自己痛揍一顿,最好能把脑子里面进的水给控干净。
如今才知道,她其实从来也没有变过,有卫王宠着她护着她,她的眼睛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光芒。她又变回那个天真狡黠恣意飞扬的梅雪衣。
明艳耀眼。
她现在,是真的很好。
‘是我不配。’沈修竹胸间忽然狠狠撕扯着痛了一痛,旋即,忽然彻底释怀,‘她与卫王,才是天造地设!’
他呼出一口气,笑得疏朗洒脱:“吾王万寿无疆!”
梅雪衣微一怔之后,心头涌起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见她得意到弯起了眼睛,沈修竹不禁轻咳一声,提醒她稍微注意一点形象。
梅雪衣收住了笑容:“沈世子行色匆匆,是有什么急事么?”
沈修竹正色禀道:“日前方外之人袭我卫国王都,金陵与契殊趁机结盟夺我边境,父亲率军前往西线迎敌,陷入苦战。”
梅雪衣明白了:“你想请战出征。”
“是。”
梅雪衣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你回去等消息吧。”
“王后,”沈修竹面露为难之色,“前线战况紧急……”
梅雪衣知道他忧心父亲,恨不得插翅飞到前线去。不过她可没办法成全他的孝子之心——若是她带他同行,岂不是要把卫今朝活活气死?
她摆摆手:“不必多说,回去等着就是了,我与陛下自会处理。”
“……是。”
打发沈修竹离开之后,梅雪衣正大光明地回到摘星台。
她可不是因为想他才去而复返,而是有正事要和他说。
事实上,满打满算两个人分开还不到一刻钟。
梅雪衣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顺着幽暗的塔阶一路向下。她步子很轻,心有些细微的羞意,又有些肆意滋生的隐秘欢喜。
马上就能看到他了。这么又见面,不知道他会感到惊吓还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