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思慕拍着段胥的后背,他的额头抵在她颈侧。她看着近在眼前的生门,心想若再晚来片刻,他或许就能摸到生门口,说不定能真能凭着一己之力重燃心烛。
“是的,我来接你。”她轻声说道。
“你来接我?”段胥重复了一遍,他把头埋在贺思慕的脖颈处,低低地笑了一声。
“真好,贺思慕来接我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接我呢。”
他这句话说完,贺思慕便听见破妄剑落地的声音,他的胳膊从她身后落下来。贺思慕顺着他身体滑落的趋势半跪在地上,撑着他的肩膀,明珠在他们之间发出明亮的光芒,符咒快速运转着。
她手里的心烛跳了跳,蓝色的火焰从中分开,变成一半蓝色一半红色,奇异地一同燃烧。
方才晏柯说,她将心烛分给段胥时,若段胥还是醒不过来便会将她的心烛一同湮灭。但她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件事,仿佛相信四时更替晨昏变换般认为他会醒来。
这小将军出现在她身边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相比于她漫长的生命便如同洪流里的一滴水。
但是她却能看清楚这滴水里他的倒影,写着“心念如石,神佛不惧”这八个字。
第51章 梦醒
继厨子之后,姜艾又在外面重金聘请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一半威逼一半利诱地给弄进了玉周城——给王上带来的那孩子看病。
那日她和晏柯在九宫迷狱的生门外等着,在商量若是贺思慕出不来,该怎么编一套说辞应付其他殿主们时,便看见贺思慕带着那少年从生门内走了出来,贺思慕的心烛上居然还真的燃灼着两团火。
姜艾着实是大吃一惊,心说这少年真是命硬。
但是进了九宫迷狱,怎么可能毫发无损?这少年出来之后便一直昏迷着,不停梦呓,一身一身出冷汗,她从外面火速请来的大夫说他高烧不退,但身上没有什么伤口,病因当在心。
也不知这少年迷失在九宫迷狱之时都看见了什么。
这可是麻烦,病在身上还好治,病在心里可难办,这满城的恶鬼哪个心里没点儿毛病?自己都治不好更别说治别人,连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姜艾心道这钱真是白花了。
这孩子怎么说也算是为了救她才落难的,姜艾就时常去探望他。这段时间贺思慕没办朝会,把处理公务的地方从大殿挪到了这孩子的房间里,姜艾每次去的时候便看到贺思慕在一边淡然地看折子,而少年则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紧紧皱着眉头。
他似乎陷在噩梦里,偶尔会揪紧被子想要发出呼喊,但是那声音就被扼在喉咙里,总是不成音调。姜艾仔细辨别了一下,觉得他仿佛是在求救。
这个好看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连求救都发不出声音,让人怪心疼的。
她有几次听到这孩子终于发出了清晰可辨的声音,都是在喊“贺思慕”,每当这个时候贺思慕就会放下折子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这孩子便安心地松了眉头,平静许久。贺思慕偶尔会帮他擦擦汗,或者帮他把凌乱的衣服理理整齐。
有一次贺思慕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出神,然后有一丝了然地说道:“他竟然是为了这个动心的么。”
姜艾立刻好奇地问道:“动心?为了什么?”
“十指连心。”
贺思慕给了姜艾一个她听不懂的答案。姜艾明白这实在不是一个追问的好时机,便只是劝道:“我看这孩子长得挺好看,对你也是真心,心烛熄灭前还在跟我说,若他能活着出来便要我告诉他你的过往。你要不就收了他做情郎?我瞧着你之前遇到的那些,许多还比不上他罢。”
贺思慕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段胥在休养了十日之后,终于从颠颠倒倒翻来覆去的噩梦中醒了过来,那时贺思慕并不知晓,只是听见他唤“思慕”便又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没想到段胥愣了愣,因为大病而越发漆黑的眼睛眨了眨,把她的手握紧的同时笑道:“我生病了,就有这么好的待遇么?”
贺思慕才意识到段胥的神志清醒了,她舒了一口气,让鬼仆去喊姜艾请的大夫来。因为他将她的手握得太紧,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松开。
从前她见段胥总是笑嘻嘻的,甚至有些厌烦,如今却觉得还能看见他笑便很好。
大夫说段胥清醒了就好,忙不迭地开了几副调养身子的药。这年过半百的大夫笑得嘴角就没下来过,看起来比谁都高兴。与其说是医者父母心,倒不如说是终于不用担心自己救不回人会被这群恶鬼吃掉了。
段胥坐在床上靠着床背,面色苍白地捧着药碗,他看了那黑色浓稠的药汁半晌,转过头对贺思慕说道:“我实在是没有力气,能不能请王上屈尊来喂我一下?”
坐在房间里看折子的贺思慕抬起头,示意要鬼仆去喂他,段胥却不把药碗给鬼仆,望着她说道:“你若是以后跟我换了味觉就会知道,我特别怕苦,这个药的味道一闻就苦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