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先帝, 也就是周太-祖,无论是治国还是选继承人都不太行,甚至性格都被当朝的史官们评价为“谦仁宽厚, 有圣人德”,说白了就完全跟他那个锋芒毕露的儿子不一样,就是因为他这糯叽叽又看上去好拿捏的样子,才会在天下大乱的时候,被北方氏族们一力推举为天下新主。
至于,他们当初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远见到李周王室里出了李昌和李安然这么一对奇葩父女,这就不得而知了。
收拾完北方世家,北方安定了下来, 加上周边也没有战事,几乎可以说是万国来朝的情况下, 皇帝要腾出手来收拾盘踞在南方,一个劲骂他没文化的前魏世家, 那就轻松多了。
就像今天珍珠江上这条花船里发生的一切一样。
宁王殿下似乎终于是吃饱了, 放下手上的碗,取来边上的帕子擦了擦嘴。
其实按照南方世家宴饮的规矩,一方面女子是不允许在诸多士子面前抛头露面, 上桌吃饭的,另一方面,哪怕是士子,上桌之后一个劲的吃饭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一首诗也不作,也是会被其他士子们耻笑的。
李安然,两样都做了,做完了还要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问一句:“诸君,怎么不尝尝这宴饮菜?这都是从珍珠江畔有名的食肆里定来的,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啊。”
这简直就是跳到头上去,大耳瓜子对着这些士族豪绅的脸抽,大声告诉他们:如今这天下,是他李家的了,攻守易势了,他们才是被动挨打的那一方。
威州靠海,各种新鲜海货供应比中原、北方方便的多,出现在北方集市上的海货,多半都已经被腌制过,或者用各种手段加工成干货了。
李安然见他们这帮人汗涔涔的都不说话,明明是三、四月春色刚好,气温和煦的日子,他们身上穿着不薄不厚,正合时令的绸缎袍子,汗却止不住地往鼻尖上挂。
“威州真是好地方啊。”李安然见他们不动,自己又让边上伺候着的翠巧夹了一碗鲍鱼炖肉来:“就比如这腹鱼吧,哪怕是走水路到天京,那也是干货了,口感又有所不同,你们说是不是啊?”
方家主擦了擦汗:“这干鲜各有风味,乃是一物的两面,就比如这干货齁咸,微有气味,却能长久保存。鲜货虽然细嫩,却经不起舟车劳顿,正是世间之物难以两全其美的道理。”
李安然唇角微微翘起,一双秋水杏眼盯着眼前这个胡须浓密的中年人:“货物如此,将这到人的身上,自然也是成的,方家主,孙家主,你知道孤这一次,为何将你们都叫过来吗?”
一边突然被点名的孙家主,整个人机灵了一下。
他原本来的时候,自然是底气十足,毕竟崔肃即使是“代天巡查”,那也只是一个御史,小心打发一番也就是了,孙家几年前被州界划分分成了小林州孙家和威州孙家,势力大不如前,和方家在盐商、漕运这一块也多有龃龉,乐见方家被崔肃和文承翰为难。
只是没想到,这场鸿门宴最为难打发的,不是崔肃或者文承翰,而是眼前这个女人。
李安然的出现,让这场宴饮,直接变成了龙潭虎穴。
要说方家、孙家这种早在魏朝就已经立足稳妥的世家来说,谁当皇帝这都不是事,他们可以一直拥着自家的土地和生意,坐看王朝兴替,自家内部联姻不断,俨然就是当地的土皇帝一般。
但是李安然,以及她手下的赤旗军的出现,像是一记重锤一样打破了他们抱守的那些老想法。
孙家主“这”了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李安然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垫着虎皮的椅子上,“既然两位家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由小王来说吧。” 她竖起了一根手指,用不轻不重,却能传遍整个花船所有人耳朵的声音道,“第一,孤想要你们配合孤丈量威州的田亩,这几年缺的什么,最好都给孤补上。”
随后,她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其二,在座的各位啊,孤都知道,各位都是前魏的时候搬迁至此的,前魏后期嘛,兵荒马乱的,浑水摸鱼弄了那么几套甲胄啊,矛戟啊,什么的,孤都理解的,只是这天下眼看着太平了,这些东西,留着不吉利,对吧?”
方、孙二人听到她这么说,只觉得两眼发黑,满脑子就只有“完了”两个字。
他们家中的甲胄岂止“那么”几套,宁王殿下直接在这里提出,其实也就是把自己要收走他们蓄养私兵的权力这件事,放在了明面上。
比起这个,丈量土地,核定人口,补上这些年瞒报的税收,倒也不算多么困难的事情。
他们是认,还是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