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何元桥见他频频往外瞧,就出言安慰道:“放心,洪师父艺高人大胆,肯定自己有数。”

洪文闷闷嗯了声。

唉,要是有千里之外仍可通讯的神仙手段就好了。

师父在和自己谈心后就消失了,他总觉得对方这趟出门是为了自己……

一路走一路晃,洪文不知什么时候也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他眼睁睁看着师父越走越远,自己在后面追得脚都磨破了也没撵上……

“醒醒!”半梦半醒间,何元桥就听身边的小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忙伸手去推,“梦见什么了?”

洪文胡乱抹了把脸,“没什么,到了吗?”

孩子大了,要脸面,何元桥也没戳破,顺手挑开车帘瞄了眼,“呦,到山脚下了,快看,日头要出来了。”

洪文顾不上冷,挤在他身边把脑袋钻出去大半,果然见东方天际已然隐隐发红,好像有一大团火要从那里烧起来。

清晨冰冷的空气吹在湿漉漉的脸上,刺儿刺儿地发麻,洪文瞬间清醒。

后面的事情不消多说,简而言之一句话:遭罪。

为表诚心,车队到了山脚下就得停,从隆源帝开始都要自己往上爬。

洪文这些年轻的还好,只是腿脚微涨,难为苏院使等有了年纪的,一个个气喘如牛、嘴唇发白,两条腿儿抖得打筛子一般,今儿回去之后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歇过来。

洪文是跋涉惯了的,倒不觉得有什么,日出之后还有心情东瞅瞅西看看欣赏山景。冷不防在人堆儿里发现了许久未见的韩德,两人都是一愣,然后疯狂使眼色,冻了大半日的疲惫都去了大半。

上月韩德晋升为内廷侍卫,经常有面圣的机会,这回也跟了来。

洪文在心里把自己来京城后认识的人都过了遍,发现大家过得都挺好,于是十分欣慰。

稍后的正式祭祀没有太医署和钦天监什么事儿,大家都缩在后头,但隆源帝等人都站着,他们也不敢歇息,只好干巴巴傻等。

大家都带了不少零嘴儿,垫饥磨牙,中间偷偷互相交换下就吃了个半饱。

然后就是冷,真冷!

云山的土壤并不肥沃,山上树木不多视线开阔,非常适合搞祭天之类的祭祀活动,但也意味着四面八方的冷风毫无阻碍,气势汹汹往领口、袖口和裤腿里钻,身上那点热乎气儿眨眼功夫就跑光了,一个两个还要强撑体面,冻得两排牙齿咔嚓嚓直打颤。

何元桥已经被冻傻了,两排睫毛上全是白霜,几次三番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可想着一家子老老少少,又硬咬牙撑下来。

后面太阳一出来,上至隆源帝,下至文武百官,全都发自内心地感念上天恩德:

真暖和!

原本洪文对祭天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但当低沉的鼓角声回荡在山峦深处,仿佛远古巨神的低声呢喃;当浑圆的金日高悬蓝天之上,那金灿灿的阳光温柔洒落,笼罩在祭坛的每个角落,抚摸着所有饱含期待的面颊时,洪文整个人都被震撼,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期许。

他希望从此这片大地上再无战火灾祸,处处风调雨顺,人人安居乐业,事事遂心顺利……

愿一切安好。

按规矩,腊月二十八是皇帝封笔的日子,他赶在腊月二十七恩准了嘉真长公主年后离宫建府的请求,引发不小的轰动。

往前推几个朝代,公主们不享封地已经有二三百年了,所以大多在未出嫁之前都长居宫中,或因种种情由长居亲贵府上,婚后才会与驸马一起移居公主府,断没有孤身一人独自开府的先例。

尤其嘉真长公主乃当今皇妹,上有太后健在,下有兄长掌权,宫中就是她的家,似乎并没有理由另辟居所。

但她本人却很坚持,只说自己到底是寡妇之身,长居宫中不合规矩云云。太后和隆源帝先后几次不允,后来也不知一家三口闭门谈了什么,出来时眼睛都红红的,然后隆源帝就破格将自己身为皇子时的居所赏赐给嘉真长公主,一时轰动非常。

有朝臣上折子反对,说潜邸赐给公主不合规矩,都被隆源帝一一否了,不予理会。

洪文下值时绕路去看了两次,也替长公主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