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南只觉得对方说的话句句他都能听到了,可合在一处,句句的意思都听不懂,忍不住把声音升高了好几分,问道:“难道他们竟是抢着想出钱出力修水柜不成?不是说去岁干旱,各处都穷,饭都吃不起了?”
小二奇道:“正是连着旱了好几年,才知道水柜要紧,堤坝要紧罢?好容易衙门今次肯帮着修了,咬咬牙,今岁修好,将来一劳永逸,又不是蠢的,谁只贪这点小利?实在挪不出人手,也没钱,不是还能把房舍让出来嘛?”
又道:“听得说州中肯出头修水利,农人没有不高兴的,勒紧裤腰带都要先凑着修了,况且要是出得多,将来说不得还能分圩田——听老人说,前朝丹阳圩田时好大一片上等地,眼下都被水淹了,等开出来,怎么也不会差,大家都抢着要想办法分哩!”
郭安南听这言语甚是荒谬,几不愿信,厉声道:“你这话哪里听来的,可有什么证据?”
那小二听他语气不太好,定睛一看,却见得郭安南身上穿着官服,登时吓了一跳,哪里还敢多言,急忙摆手道:“小的胡乱说,官人点菜,点菜!”
第244章 念禾喜欢什么样
郭安南先前才当着妹妹同沈念禾的面大言不惭,断言建平县中绝无半个农人愿意修造圩田、水柜,话才落音,就被小二当面把刚盖好的房子拆了个稀巴烂,一来觉得十分没面子,二来也生出些狐疑。
他从前看野史也好,听先生、教授说民间故事也罢,乃至之前在清池县做官,也看到过不少官府给百姓下封口令,或禁止他们在外边讨论朝廷政令,或只准众人说好话,不给他们说坏话。
此时见得小二滔滔不绝,屁股全然坐在小公厅那一边,他本就不信,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诈。
——好好歹歹自家也做过户曹官,知道大多数时候,衙门的利益,同百姓的利益是矛盾的。朝廷要收赋税,农人难道会高兴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粮谷就这般缴上去?
骗傻子罢?
秉着这种想法,他看向店小二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俯视与忍耐,先让人把包厢的门关了,复才道:“你不必瞒着,是谁人给你们通了气,要你等鼓吹修水柜事?你且直说,我不会追究。”
那小二被问得莫名其妙,又猜不到郭安南来历,只好打个哈哈道:“官人说笑了,小的不过在茶楼跑堂,也不在村里头,不知何时听哪一个多嘴的说了几句话,也不知真假,胡乱学了过来,还请官人不要计较!”
又急急道:“小的请掌柜的过来给诸位贵客点菜!”
口中说着,到底害怕惹事,急急退了出去。
郭东娘看着长兄这般反应,只觉得他实在偏颇得过分,忍不住道:“大哥,事情都摆在面前了,你还不肯信吗?你究竟被谁人在耳边吹的风,旁人说什么都是假的,那罗知县说一句两句就当做真的?今次都闹出人命了,你难道还要帮他瞒下去??”
郭安南不满地道:“但凡修水利事,从无不出人命的,此刻又当酷暑,哪个工地上不会死几个人?前岁石参政治黄河,死了两千多名民伕,今次不过出了一点小事,其中究竟什么缘故,犹未可知,路人说一句两句,你就听进耳中,难道竟不会用脑子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