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虽未道破,但心中知晓,这是十岁出头时的巫燧。又或许,叫他崇炎才更确切。
少年梵笙正坐在篝火边,用小刀刻木剑。他看见崇炎找来了,抬起脸来展颜一笑:“这是送给你的。”
“多谢多谢。”崇炎雀跃地说,“到时候咱们就来比剑,谁胜了谁就能保卫部落。”
“我要用刀。”梵笙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要刻一把长长的刀,那样才威风。”
崇炎好奇地追问:“到底多长?”
梵笙放下手中的活计,展开手臂比划:“这么长。”
“那可真够威风。”
崇炎应话时,眼里闪着星光。谁又能想到,如今巫燧的这双眼,只会如寂静夜空般漆黑?
陈川收回眸光,无声叹息,心中怅然若失。便在他走神的片刻里,树下谈笑的孩童定格了身影,哭啼声自另一头传来。
陈川回身望去,看见两名少年被锁链锁在一处,一同教族人押赴雪山。至此,崇炎和梵笙的命运开始分崩离析。
巫燧别过身子,不愿再看往事重演。
陈川空伸出手,想要救回曾经的他们,最终却也只是空伸出手:“如果还能重来——”
“永远无法重来。”巫燧的声音回荡在冰室里,凄如凉风。
是啊,逝去的无法复生,活着的无法重来。
陈川如是想着,不禁笑自己方才所言太过天真,
至此,这一重人世之门后的幻想,就已结束。往事如云,一挥而散,只剩今生的两人无言相望。
最终,是巫燧率先朝外面走出:“走吧,该去神域门下瞧一瞧了。”
陈川紧随其后,才走入最后一道门,发觉四下并非一片灿烂堂皇,而是各色诡奇雕像。
早前,巫燧就曾说过,许多恶鬼妖魅归顺容晦后,便也成为神明。所以,这里除了正神,还有邪神。
陈川终于问出最想问的话来,也不管究竟算不算“大逆不道”:“如果说神明食人无罪,那么神明与恶鬼又有多少区别?”
“人为神明所食,谓之供奉;人为恶鬼所食,谓之残杀。”巫燧面色如常,只道此乃理所当然。
陈川听得此话,旋即说道:“我倒是越来越理解梵笙了。”
“分明是没有区别的事情。”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再问你一回。”巫燧看着他,面露冷笑,满含嘲讽,“你继承梵笙遗愿,将来如何对待司烜?”
“只要神明不残害凡人,就不是摩罗金刀所指的方向。”陈川说此话时,毫不犹豫。
“你要推翻神权,就注定会站在司烜的对立面。”巫燧含笑望着他,讥讽而刻毒地说着,“你手中的刀,迟早有一日会指向他。”
“我与梵笙虽有相同,但本质上是不同的。”陈川再度换股冰室,望着各色冰雕神像,再度启唇,“我所追求的,远非只是弑神。我想让这里谈得上‘自由’二字。——不同的部族信仰各自的神明,也可以不信。如果邪神噬人,斩杀也并非大逆不道。”
“可笑,你竟比梵笙还要可笑。”因为在巫燧看来,凡人弑神,罪不容诛。
他们这般絮絮聊了许久,却不曾见再见到幻象。
陈川巫燧面面相觑,狐疑地几番查探冰室,终不曾发觉蛛丝马迹。二人不得法,只得先行退出门外。
谁知,门外情形已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变幻,三道门下,金字如齑粉四散,在无风之处飞得满头漫天。
“这是……”陈川满心惊疑,生怕遇到机关,横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