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察觉到谢遗的抗拒,祁瑾年停下了动作。

“谢遗。”祁瑾年的脸颊绯红,精致的面孔上是谢遗曾经见过的纯挚驯顺之色,出口的话也是温驯甜美的,“你不喜欢,我就不做了。”

他果然没有在继续做下去,只是拥抱着这个人,轻声道:“睡吧。”

灯光熄灭,屋子里暗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淹没在了浓郁的夜色中,空间仿佛是封闭的,没有一丝的光从那个名为窗户的洞口透进来,也没有一声蝉鸣落入谢遗的耳中。

他只能听见自己和祁瑾年两个人浅淡近无的呼吸声。

这样的黑,这样的静。

空间像是被无限地放大,大到无边无垠,他们在这样静谧的、死寂的浩瀚空间里,身体相贴,所有的感官都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少年滑腻冰凉的掌心紧紧贴着他的手背,肌肤的触感是凹凸不平的。

谢遗忽然记起来,两人初见之时,他在少年掌心看见的那道陈旧的伤疤。

“谢遗,你知道我从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少年的声音蓦然响起,一声浅淡的叹息于话的末尾,从胸腔深处满溢而出。

少年紧紧拥抱着他,像是溺水者抱住唯一的浮木。

他的声音那么轻,透露着自我厌弃的腐败气息,像是自幽深潮湿的丛林暗谷中传出的微渺的风:“他们都说我是怪物啊,没有人相信那些神话,他们从一开始否定了我存在的合理性,这样的我,不是怪物又是什么呢?”

……

他在异国破旧肮脏的贫民区里,和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相互折磨着。

铁铸的笼子原本是用来关押恶犬的,已经是五岁孩童体型的他连直起身来也做不到,需要整个人蜷曲着才能勉强得到休息。有时候是金属的刀具,有时候是皮革的腰带,更多的时候是烟头,站在笼子边慢慢地抽完了一支,然后漫不经心地按灭在他的身上。

最初的时候会哭,会说疼,会渴望着母亲的拥抱和安慰。后来就只是沉默地忍受,带着火星的烟头按上身体的时候,连本能的颤抖都没有了。

是哪一天呢?女人疯了一样撕扯着他的头发,辱骂他,痛恨着他。

[如果不是你,我还是祁家的大小姐,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你为什么这么没用?你为什么这么没用?你不是能带来很多钱吗?]

[他死了,他死了……你要是有用点儿,他就不会死了!]

她从来没有将他当做过孩子,她只想要钱,很多很多的,足够她和她的姘头过上好日子的钱。

她扯着他的头发将他从笼子里揪出来,拿起了刀。

女人的力气小,第一下没能将他的手砍断,只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鲜血喷涌而出浸透了床单。她像是被鲜血刺激了,拼了命地拿刀剁着他的手,雪白的骨渣子和血红的肉末四溅。

[把钱给我啊……]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执着于想要从他身上得到钱。

可是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一些奇异的记忆慢慢地自脑海中苏醒——

他是祁家世代供奉的貔貅之角,在漫长的岁月里,产生了一丝灵智。他本待在空荡荡的密室里,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漫长寂寞。直到某一日,一个女人闯入了密室。

孩童柔软的嗓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问女人,你真的愿意做我的母亲吗?将我当做人类的孩子那样抚养长大,爱着我,带我去看这个世界的一些?

女人说,是的,我愿意。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他相信了她,托生于她的肚腹,离开了祁家,去往异国,然后失去所有的记忆,像个普通的人类孩童一样诞生,长大。

然后迎来了欺骗和背叛。

她只想要钱,她答应他的事,一件也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