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挽起了翠色的衣袖,裸露在外的一截皓腕如凝霜雪, 芊芊如玉的五指拢着一双玉著, 为坐在窗边的那人布置着早膳。

那少女黛眉如烟,明眸似水, 五官姣好。然而, 站在那人身边, 也不免失色。

他的模样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 脸色是因常年不禁日晒而呈现出的不自然的苍白, 眼睛生的略微狭长, 唇角却天生上扬,仿佛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自有一种从骨子里生出来的清贵优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冬日雪后的晴朗天空, 明净澄澈, 却又有着一种孤高遥远的冷意。

桌上的早膳做得精美, 他却似乎没有什么胃口,随意用了几筷子便出声让少女撤下去。

那美貌少女面露犹豫,秀丽的眉深深蹙起,呐呐道:“可是公子……”

“撤下吧,纨儿。”他看向少女的目光是一贯的柔和,然而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我用不着了。”

少女轻轻咬住了下唇,福了福身,招来人将桌上没用几口的早膳撤了下去。

洞庭湖一望无际,远处都隐在了渺茫的晨雾里,之间或有几只许是水鸟的禽类,在混沌一色的水天之间,起伏回旋。

日头渐渐升高了,阳光驱散了周围浓白的雾气。落在檐角的白鹤似受了惊,一振翅,冲霄而起,在人的眼中化作两个越来越小的黑点,淹没在了远处青山云霭之中。

窗边的男人抬起了头,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窗外,道:“进来。”

便听见屋顶上一声轻笑。那笑声略微低沉,如银沙滚绸,颇有几分自矜的潇洒风雅。

而后就看见一抹蓝色顺着敞开的窗户落了进来。

“啊呀,你也舍得出来了。”来人笑盈盈看着他,调侃道,“终于不呆在你那个见不得光的屋子里了?”

他微垂了睫羽,长而黑的睫毛覆在如雪的肌肤上,竟然显得有几分病弱。

“闷得久了,想出来看看。”

“你这时机倒是巧妙。”来人道,“难道真的不是想看看他在哪儿?”

他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向来苍白的面颊上,竟然多了两抹如晕的嫣红,仿佛害羞一般。

“自然是想的。”

怎么会不想着那个人呢?

这许多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那个人具体的形貌。

只记得,那人自漫天的飞雪里缓缓而来,偶一回眸,眼中是剔透的黑,像是一团墨,滴在一缸清水里,不知是墨染了清水,还是水稀释了墨。出剑之时的凛冽华光,撕裂了雪织的帷幕,倒映出泼洒了一地的血,是几乎将人眼睛灼伤的艳色。

那人生来就是风里楚致的白莲,是高山之上的一泓雪。只能容人远远观望,不能捧在手心。

——当年惊鸿一瞥,从此情海难渡。

茶楼里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将人从遥远的回忆里惊醒。看过去,才察觉茶楼已经在这短短的功夫里,坐满了人了。

却见那说书人折扇“啪”地一展,开腔一段听了百八十遍的开场词,然后便开始历数近些时日江湖上发生的诸多事端。

先是说那一年之前,魔教易主,名震天下的惊云刀沈归穹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打败,至今下落不明。而后又说,魔道易主,如今蠢蠢欲动欲犯中原,无数正道人士齐齐赶往此地,准备推选出新的武林盟主,率领众人前去征伐魔道。

这都是从几个月前就开始讲的陈词滥调,底下有的人早就听厌了,开始不满地嚷嚷。

“这段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说点儿新鲜玩意。”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那说书人不慌不忙,折扇一合,在桌沿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朗声说道:“诸位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众人便噤声看向他。

说书人一展折扇,声音清朗:“诸位可听说过,天机谷惊世独绝的天机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