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此同时,他尝到了某种新的恐惧。
若是换成几个月前的自己,他已经会乐于全身心地浸入这种陌生的刺激中。眼下他却开始强烈担忧一件从未困扰他的事情——万一出了岔子,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死在这里?
在最开始实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这担忧还被阮闲压在心底,眼下它越发浓重。
他从未如此反感死亡。阮闲想象过自己的死,自从跌进这个疯狂的世界,他一向喜欢擦着死亡边缘行动。并非自毁或求救,那些行为里甚至没有太纤细的念头。
或许是往昔的缰绳勒得太紧。一朝松懈,他开始完全凭喜恶行事。
若他真的背负了那个玩笑似的魔鬼诅咒,他不会死。如果他不慎死去,那也只是预想之中的某个可能性,他能接受它。生不是件特别的事,死也不是。
他曾那样想过。
液体槽里药物的浓重味道直呛鼻子,阮闲能嗅到屋内这个疑似机械生命散发出的怪味、监视器的金属味、滑动门上的润滑油味、刺入皮肤的细针带出一点点血腥味。各式味道混在一起,又重又涩。其中只有一种味道格格不入——一丝柿饼的甜香残留着,阮闲从庞杂的洪流中捉到了它,感觉好了一点。
现在他的“生”变得特别了些,他突然不太能接受料想中的死了。
“我恋爱了。”唐亦步不久前这样宣布。
哪怕是在这样糟糕的幻境里,阮闲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那仿生人不会随随便便下这种结论,天知道在那之前唐亦步自己悄悄纠结了多久。
奇妙的感觉。
阮闲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把呼吸节奏调整了过来。就在这时,一台助理机械飘了进来。它的托盘上放着柔软的浴巾、衣物和热腾腾的淡绿色饮料。阮闲刚把视线投过去,它便自己发了声。
“您的记忆体验被意外中断,强行重连会损伤您的大脑。您将拥有一晚的休息期,请您通过今晚来决定——是归顺主脑,开始在这里做事。还是躺回这里,继续进行记忆体验?”
浴巾是烘过的,还带着暖融融的温度,柔软得不像话。衣物似乎是这里的制服,除了必要的内衣外,只有两件宽松的白衣服。阮闲抓紧时间表现自己的绝望——他抓住那杯淡绿色饮料,将它往喉咙里灌去。
那杯东西稍稍有点粘稠,像是兑了太多蜂蜜的水,尝起来清甜温暖。一杯下了肚,阮闲叹了口气,整个人下意识放松了不少。里面绝对添了安神的药剂。
大叛乱前,那些非法的记忆操作人并不算富裕,抑或是主脑压根不打算给他安排富裕的宿主。他的饮食糟到了极点,要不是阮闲之前习惯了吃营养剂为生,光是那些从垃圾处理场弄出来的食物就够他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