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八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实在看腻烦了朱墙琉璃瓦,一心念着园子里那湖光山色的青翠,刚一脱下棉衣就央求着他早早进驻畅春园。
就象鱼儿离不开水,我发现我也离不开这个名字中有个“春”字的园子……皇家的别苑,我的第二个“家”。
依在前湖的桃花堤的湖石旁,看幽蓝的天空,夜幕低垂,那满天的繁星点点,挨挨挤挤地,几乎要掉到地上。遥遥看着寿萱春永殿里宫灯高悬,那片天空也格外的灿亮,晚膳食他翻了几个草原上远到来的几个王爷的膳牌子……其中就有我的“父亲”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
“小七,你们家娘娘身子好些了吧。”
唔……额真丫头的声音,小七?是皇贵妃佟佳氏吧,玄烨的亲舅舅佟国维的女儿,当今没有皇后,这个体弱多病的贵妃就是后宫中的头牌。
那个宫女“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俯耳给额真说着什么。
“啊……咳血?”
“……你别告诉别人啊,连太医都不知道的。”那小丫头低叹了声。
佟贵妃咳血?天……我知道这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再也按捺不住,转出身来。
“小七,带我去见你家娘娘!”
丁香堤后的留春阁就是佟贵妃在畅春园的住处,这几年来,从首驻这园子伊始,每次皇帝都没有忘记他的这个性格气质极象自己母亲的亲表妹。
刚进得垂花门若有若无淡淡的丁香花气随阵阵晚风萦绕鼻息,回廊那边传来叮咚之声,有人在弹筝。
有云“心乱则音噪,心静则音纯。心慌则音误,心泰则音清。”听着“铮铮”的琴声如流水般平和纯美,她心此刻应该很静。
亭中卷下薄如蝉翼的江宁软纱,正中那个单薄的鹅黄色身影正在抚琴,墨色的长发没有挽起,松松散散的披在背后,随偶尔偷袭进亭里的轻风左右摇摆……
见我们一行人踏夜而来,她脸色有些诧异,右手的玳瑁指甲拉完一溜高高低低的琶音,琴声嘎然而止。她微侧脸见那叫小七的小宫女不自然的神色,再转过头来看向我时,已带上了然的微笑。
“茉儿,你来了,坐吧。皇上知道了?”说话间,她拨下右手的四枚玳瑁指甲小心的放进檀木盒子里交给旁边的宫女。这副悠然的举止、神色,让我真是怀疑小七那话的准确性。
“茉儿见过贵妃娘娘。皇上要是知道,铁定亲自即刻赶来,茉儿……也只是刚刚知晓,娘娘身体……”
她斜了小七一眼,见那丫头的头垂得更低,可怜兮兮的,轻吁一口气:“还不是老样子,不见得好,也不见得坏……只是最近……咳咳咳……”突来的一串急急的咳嗽,让她用手帕捂住嘴咳了好些会儿,随手把手帕一揉递给了身边的丫头。
佟贵妃性情恬淡,话语极少,不管是当年的苏麻还是现在的我,除了年节问礼外和她都没有什么太深交情。不过此时见那丫头接过手帕打开一看就流泪的模样,我心也紧紧抽了一下……小七说的都是真的。
“茉儿,可愿和我环湖走走?”
看看月色,快戌时了吧,他此刻只怕是觐见完毕回了澹宁居,不过……见她的样子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她有什么要对我说么?
“很早就想和你象今天这样谈谈。”
她手轻轻伸过来拉住我的,很冰很冰……月色把她的衣裙镀上一圈银光,我突然感觉这一切如同在梦境。她拉我同坐在一块平坦的太湖石上,按住我手不让我施礼。
“有一件事情一直想拜托你,从……从我第一次咳血那天起。”她淡淡的开口了,说起咳血语气清淡得如同在说别人。
“贵妃娘娘,您为什么不让太医和皇上知道呢,现在太医院新晋了好些名医,你的病……”
“我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久病成医,我自己知道的。”她按按我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