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走过院门,迎着灯火,吕山长就听见了里面方先生的声音。
那方先生是经史科的讲书。年不过四十,引经据典数他最优,每年吵架也数他最凶猛。吕山长一听到他的声音,哪怕还没听清内容,就觉得不妙。
吕山长连忙加快了脚步,一改之前慢悠悠不想来的样子,老胳膊老腿,还是健步如飞。
到了门口,一句“诸君以和为贵”刚要出口,就听见方先生的声音盖过了他。
“……胸罗万卷,笔力雄健。想不到今年的榜首竟是从在下手中阅出的哈哈哈哈。”
另一个管理学斋的周先生,往年最爱与方先生争执,穷尽其理。今年竟也赞同,酸溜溜感慨,“此子文思浩荡,章句行云流水,有古汉遗风。必是得了大儒指点。怎就让你头一个捡着了。”
方先生大笑不止,心情极佳。
其余先生也纷纷赞叹,还催促道,“好几年不见这等水准的新学员,方先生快看看是谁的卷子。”
方先生拿着手里的试卷,抖了抖,故作沉吟,“山长未至,咱们先拆了怕是不妥吧?”
其余人道,“要等山长来,还不知他要磨蹭多久。”
“我等就看看,大不了待会再粘回去,山长老眼昏……咳咳,德高望重,想必不会计较。”
“就算发现了,咱们几个一起担着,定不让方先生一人挨说。”
那周先生则笑了一声,道,“我等今年不用山长来劝架,山长就要万幸了,岂会计较这区区小事。”
方先生这才点头,“那,咱们就先看看?”
“快拆快拆——”
明明站在门口却没有一个人回头发现他的吕山长:……
就知道这群家伙在私下肯定有编排老夫!
无声吹胡子瞪眼,可惜没人回头看他。山长只能叹口气,面上含笑,并不真的计较。
却是放轻了手脚,悄悄凑到了众先生后面,也探头看去。
方先生已经拆开了糊名的纸。
见那卷上,“武阳府左玟”几个字,赫然在目。
“武阳府……大江那边来的倒是少见。”
“嘶,这般学子在武阳的院试竟然只是第十五名?”
“才十六岁,许是少年心性还不平稳,在院试失了水准……此等璞玉我能若是好好雕琢——”
听着众先生的话,站在后面的却有个辅助阅卷的学子突兀地开口插话道,“这个左玟,似乎与陆斋长私交甚笃。”
陆长庚作为斋长,事务繁忙,故不在帮助阅卷的会长之列。
闻得此语,一众先生尽皆回头。本是要看那说话的学子,不想一个个先被后面那张有着花白胡子的老脸吓了一跳。
“是山长!”
“山长何时来的?”
吕山长放下食盒,摸了摸胡须,笑道,“老夫不来,哪有你们的酒喝。”
竟是半点不提之前听到被编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