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想到自己之前痛骂刘伯温让他滚的场景,如今却又要人家回来辅佐,这脸上怎么说都有些不好看。
所以此刻这心中难免有些尴尬。
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上位者的气势。
一会儿又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等待对方认错。
可就在那书房的门响起推门声时,朱元璋立马捧着一个笑脸,走了出来。
等待着刘伯温进来。
可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到椅子上。
装出一副看书的模样。
这时,李善长和刘伯温一同走了进来。
刘伯温进来后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朱元璋的面前,说道:“刘伯温叩见大帅,请大帅降罪。”
见到刘伯温见面便拜,还口口声声说降罪,自己也不好再强装严肃,笑着便起身来到了刘伯温的面前,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伯温啊,回来了,回来就好,来来来,快起来快起来,好啊,太好了,来,坐坐坐。”
说完,还对着门口的李善长一招手,道:“来,善长,来,进来坐。”
然后一脸窘态的坐在了刘伯温身边的椅子上,尴尬的说道:“伯温哪,跟您说件丑事,啊,呵呵。”
“咱呢,已经向元廷乞降了。”
“不光如此啊,还向张士诚献媚了。”
“本来咱一条腿都不想跪的,结果现在可好,两条腿都给这帮狗杂种们跪下了。”
说完便尴尬的笑了起来。
可一旁的刘伯温却脸上没有丝毫的嘲笑之意,反而是恭敬的拱手说道:“大帅此举,可喜可贺啊。”
“在下只想到向元廷诈了降。没想到大帅向张士诚也诈了降。”
“大帅所为,真是神鬼莫测。要么就不做,要做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下敬佩。”
朱元璋的脸色在听到刘伯温的话后虽然缓解了一些,可还是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就别安慰咱了,咱这是又骗又降的,丑,太丑了。”
可刘伯温却说道:“大帅,在下记得您不是最敬佩布衣帝王汉高祖嘛?”
朱元璋点点头。
刘伯温则说道:“他呀,当年为了争天下,也做过许许多多丑陋不堪的事情。就说刘邦收彭越那会儿,也曾假意乞降,然后再趁乱进军。最后,则乱其军,断其头。”
听到这话的朱元璋恍然大悟,没想到这刘邦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随后他便又疑惑的看向了一旁的李善长,问道:“先生,您跟咱讲过汉史啊,咱怎么不记得这段啊?”
听到这话的刘伯温脸色一愣。
而一旁的李善长更是有些结结巴巴,仔细回想了半天,也记不得哪里有这么一段,最后勉为其难的解释道:“这,这汉史啊,浩如烟海,上次在下没有讲完,以后会讲到的。”
闻言,朱元璋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的二虎走了进来,对着里面的朱元璋说道:“大帅,酒宴已经准备好。”
朱元璋挥了挥手,然后回头看着刘伯温笑道:“伯温哪,咱给你接风洗尘。”
听到这话的刘伯温先是点了点头,随后请求道:“大帅啊,夫人这一路来实在辛苦,在下可否先给夫人请个安,谢个罪。”
朱元璋明白刘伯温的心思,便说道:“嗯,应该,确实应该。”
“这样,善长啊,你跟伯温一起去,一会儿来的时候把夫人也给拉上,咱在那里等着你们。”
刘伯温和李善长齐齐朝着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是!”
走出朱元璋的书房。
二人一同朝着大帅府的后院走去。
感受着天空中降下的丝丝细雨,李善长笑道:“下雨了。”
刘伯温也是颇为感慨的说道:“迎面纤纤银丝落呀。”
一旁的李善长则对道:“当头阵阵雨花飞。”
二人相视一笑。
笑完,李善长便忍不住的问道:“伯温哪,实在是惭愧。你刚才所说的汉高祖降彭越那事,到底是哪部史书上说的,怎么我就没见过呢?”
对李善长当面询问的刘伯温,说道:“额,你容我想想。”
“刚才还在嘴边上,你看叫你这么一问,我倒想不起来了。”
可李善长却依旧刨根问底的说道:“汉书上肯定没有,官史上也不会有,肯定是野史。是不是,阅风楼札记呢?”
“好像不是。”
“咸阳拾遗呢?”
“也不是。”
“梦古台春秋呢?”
“汉史勾沉?”
可刘伯温却全部摇了摇头。
李善长无奈的说道:“到底是哪本书?你好好想想,我隔天就要给上位来一堂日讲,他要是问起来,我可就难堪了呀。”
听到这话,刘伯温终于明白了李善长为什么如此的刨根问底了。不由的一笑,说道:“善长兄恕罪,刘邦降彭越的事,青史上没有,官史上也没有,是我信口胡编出来的。我这是说漏了嘴。”
见此,李善长无语的说道:“你这是为何啊?”
刘伯温笑道:“一来是为了安慰大帅。二来嘛,虽然史书未载世人不知,但我相信,刘邦一定做过许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什么恨事,窘迫事,要不然,他也做不了帝王。尤其是大名鼎鼎的帝王。您说是不是?”
李善长无奈的指着刘伯温说道:“刘伯温哪,刘伯温,你呀,你有时候也真遭人恨。轻飘飘的几句话,把我也给耍弄了,害我苦思半天没有着落,你呀,真是个神鬼莫测之人。”
刘伯温却一口反驳道:“我不是,大帅才是神鬼莫测之人。”
在说这话的同时,刘伯温还在心里加了一个人的名字。
只不过这个时候不能说出来。
一旁的李善长则问道:“怎么说?”
刘伯温缓缓道:“善长兄,你真的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
“刚才大帅表现出的那些悲愤啊,自责,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一半是义愤填膺,一半是在演戏,大帅才是真的神鬼莫测呀。”刘伯温一边感叹着今日见到朱元璋时的场景。
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在竹屋内遇到陈都的事情,这几日来他一直在猜测齐衡的心思。
如果说齐衡能够知晓自己与朱元璋背后所发生的一切还可以理解。
对于朱元璋也一直有忌惮也可以理解。
可他又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做,又为什么要派人来找自己。
自己的存在,对于齐衡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也没有必要。
以齐衡的才能,有没有自己在他身边,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毕竟齐衡不是朱元璋。
可他苦思几日,始终想不明白。
也是在最近几日往金陵城中赶来时,他才突然想明白了齐衡的真正用意。
一时间,敬佩不已,敬佩的是五体投地。
好像这中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在齐衡的掌控之中。
之前他就在想,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齐衡对于他刘伯温与朱元璋私下的见面以及谈话内容肯定是一清二楚的。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主动来找自己这位在某一方算是背叛过他的人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齐衡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在朱元璋看来,背叛过齐衡,不可能是齐衡的人的人。
如今齐衡功高盖主的事情,聪明人都看的出来。
齐衡又怎么会不知道。
虽然他的身世为他抵挡了一些朱元璋的猜忌,可当他齐衡的功劳真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历史上帝王杀亲儿子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是小舅子,一个外戚。
相反,外戚的身份可能在初期给齐衡一些保障,但到了后期,一旦建国了,统一了天下呢?
外戚势大,祸国殃民的事情,历史上也略见不鲜。
朱元璋这么勤学的一个人,会不知道嘛?
到时候,又会怎么办?
如今这金陵城乱成这样,可谓四面楚歌,可齐衡这个虎威大将军,却没有了踪迹。
除了朱元璋不愿意召回他这个原因外,是否有齐衡自己不愿意回来的缘故。
这些,他都是在回来的路上,听到马秀英提起最近齐衡都不在金陵时,才想到的。
按照这个思路理下去,刘伯温便也就不难发现齐衡派人见他的用意。
虽然刘伯温还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但他隐约间感觉到,齐衡有意在暗地中培植出一个可以和李善长分庭抗礼的人来。
可不管是培植谁,只要跟他齐衡有关联,便一定会被朱元璋所忌惮。
将其认定为齐衡的人。
可无论朱元璋如何的在对立面培植势力与其针锋相对,难道还有人能强过齐衡的存在不成?
这一来二去的,齐衡便成为了朱元璋之下,无法根除的一个隐患。
久而久之,必成朱元璋心腹大患。
所以,齐衡为了让日后不至于出现这样一个局面。
所以才甘愿开始主动的隐退。
在暗中帮助朱元璋的同时,不显山不漏水,让表面上看,似乎朱元璋靠着自己的能力便解决了面前的困局。
到时候,对待齐衡自然不会再像往日一般忌讳。
而朱元璋,也不需要再费尽心思的去思考培植谁来抗衡齐衡。
因为齐衡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体系当中。
相反,齐衡对于朝堂的掌控力,却不会有丝毫的削弱。
甚至他本人在做一下事情时,则比往日更加顺畅,不需要顾及什么。
尽管此时的刘伯温还无法百分百的确定自己这个猜想,但在他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而自己就是齐衡暗中培植的力量之一。
以此来接替齐衡在朝堂上的掌控力。
他在之前见到李善长时,所说的那一番话,其实也是因为他猜想到这些后,想要与李善长主动示好。
将自己与齐衡之间有联系的事情隐藏在最深处。
而他刚刚之所以感叹朱元璋神鬼莫测,其三分是真的感觉朱元璋心思难以捉摸,其七分,则是因为想到齐衡而有所感叹。
就在刘伯温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时。
他身后的李善长,则站在原地思考着刘伯温刚刚的话。
他越想,越觉得刘伯温说的一针见血。
嘴中喃喃的说道:“不错,你一语点破之后,我现在想起来,果然如此!确实如此啊!”
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而当他抬起头看向刘伯温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走到了前面。
同样在李善长言语下回过神来的刘伯温,瞧着满脸惊惧之色的李善长,微微一笑,转身走了过来,说道:“那您说,大帅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李善长疑惑道:“这还有个为什么,他乐意呀。”
刘伯温轻笑着摇摇头,想着在竹屋时齐衡命陈都讲给他的话,说道:“照我看,大帅心里头完全明白。当前的形势下,他必须向强敌屈服。否则难以自保,更难以取胜。但是大帅多年以来,都是义字当头,忠义行事,他绝不能放弃忠义之名。”
“更不能损害大帅之尊,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必须表现出万不得已啊,大悲大痛啊”
听着这话,李善长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上一次的计策,为什么那么容易的就将刘伯温给赶走了。
其实不是自己的计策太好。
而是在这中间朱元璋选择了沉默。
在那样一个关头,朱元璋必须维持自己忠义的名声。
所以,刘伯温必须走。
而他后来去追刘伯温,是心里明白,刘伯温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能帮助自己。
所以,才非常为难的在放刘伯温走以及维持自己忠义之名中间无法抉择。
想明白这些的李善长,心中更是惊惧。
原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而自己,就好像一个小丑一样,被台下的人看的一清二楚,而自己却还自以为妙计无双呢。
这时,刘伯温突然说道:“善长兄,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咱俩永不再提,如何?”
李善长笃定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走着,李善长一边看着身前刘伯温的背影,心中骇然道:“你说上位神鬼莫测,你刘伯温不也是神鬼莫测嘛?你呀,表面上对上位忠顺着,可心里老是在琢磨上位。”
“唉,我夹在这两个精明人当中,真是难过呀”
可他李善长又怎知,如今的棋盘上,又何止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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