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不是奉酒,是贪图大哥风华绝代,那美人都光溜溜钻你床上去了,可不是一心要污大哥清白?”张逸舟实在忍不住笑,“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可怜洛阳太守才上任几天就罢了官,这样的荒唐事,再轮不上小弟我喽。”
“今日到这儿来,可不是为听你胡言乱语。”杨劭径直冷了一张脸。
“但我实话实说,帮大哥说和是一回事,认同大哥你如今情状,又是另一回事。”张逸舟不再揶揄他,放平杯盏换上诚恳脸色,“大哥,自从嫂子回来,你现在这患得患失的样子,于国于家都着实不可。”
这话杨劭显然不爱听,短暂的沉默之后张逸舟接着道:“先王托付大哥山河重任,大哥之前做得很好,无欲则刚,故而无坚不摧。可现在嫂子才刚回来几天,若我说的没错,要是她依依不舍留你在淮南,你大概连前线都不想去了。”
“放屁,谁和你说的?”杨劭呵斥一声,向来处变不惊的脸在琉璃灯盏下,也有了灰阴的影子。
今非昔比,手握乾坤的人在外自有威严,张逸舟不便继续戳穿,只得三两杯对饮无言。
等再开口,倒是眸色沉沉的杨劭先打破寂静:“子遥,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冬天么?先王救我的那一晚。”
“怎么不记得,那时我还只是先王的侍卫长,穿金甲带长刀,自认文武双全,年少又轻狂。”美酒杯杯入喉,张逸舟面色藏红,声音也透着缥缈,“那夜他们把你从冰河里捞上来时,我就站在先王身后。大哥你躺在甲板上,冻得浑身泛青,我那时还以为你要救不回来了。”
“谁知道,一个月后,这个差点儿救不回来的我,就在比武中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杨劭语气轻淡,微眯的星眸却难掩疏狂,“逼的你堂堂王亲小将军,也不得不拜我为兄。”
“呸的王亲!自从我姨母仙逝,明王宫早和我再无瓜葛。大哥天纵英才,世另无双的高手,又何必拿我开涮。”张逸舟英俊的面容被浓酒催过,笑起来有一种不羁的风流,“还提什么小将军,此后不过两三年,大哥你都威震西北,人称杀神了!”
杨劭却没有跟他一道,继续追忆往昔峥嵘,他饮一口苦酒幽幽道:“人人只记得我日后如何风光,可少有人记得,十年前那夜和我一起捞上来的,还有我一家五口的尸体,连你,刚刚都忘了。”
张逸舟心中咯噔一声,杨劭被救之时并非孤身在外,和他同行的还有他父亲及伯父一家,然而除了他之外,全都不幸溺毙在那个冰冷的冬夜。
这是杨劭多年来,闭口不谈的一道深深伤疤。
杨劭仰头饮尽一杯,辛辣的烈酒在喉头留下阵阵火烧,一直烧到了心肝肺:
“从那天起,我杨劭就是孤家寡人,天下之大,只剩下予芙一处牵挂。而她也不在,昼思夜想,想得几乎要发疯,这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比谁都更清楚,如今这才重逢几天?张子遥,我也是个人!”
“大哥,我不是说你儿女情长不对,放太平时候,你爱嫂子,爱到魔怔也并非不可,”
张逸舟心头微动,托着腮缓缓吐出一口酒气,
“可俗话说高处不胜寒,到了你这位置,不说心无挂碍,至少不能爱令智昏。咱们花了多少年才终于平定北方?如今只差跨过江去直捣金陵,便可一统河山,战事可等不了你和嫂子依依不舍。”
“我没说不去,予芙比你还急,一听淮阴要开战,就日日催我早点走。”提到爱妻,杨劭露出一丝惆怅,“战局我知道自己推让不了,可我舍不得的是,她偏要自己去徐州受苦。”
“也许嫂子只是在淮南闲得无聊,才起了外出的心思。”张逸舟试探道,“今日请嫂子来,正是想让我那些个妾室多陪陪她。以后常常走动,她有事可做,自然就不再想着要去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