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死吗?”
“你不会死。”
詹妮弗空洞地安慰。
让她难过的是,安东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山洞里,又回到了蜘蛛死城之外,又回到了刚刚组队的时分。他始终对她抱有极大的信任,就像许多其他人一样。
这个认知让詹妮弗觉得坐立难安。
要说节目组的保命手段应该做得更好一些吗?
生命环作为目前全球最高精尖的一体化治疗仪,完全可以适应军方、特工乃至许多超级英雄的任务需要,还未上市就已经在地下社会炒出了名气,诺曼·奥斯本下半辈子都可以靠这个项目躺在床上,小奥斯本可以继承的财富更是翻了数番不止。有了爬虫药剂,哪怕断两条腿都能救,偏生碰到狂犬病。
要说不应该把赛道安排在地下水道里吗?
每一条赛道都不敢说绝对安全,恰恰相反,每一条赛道选手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冒险。吸血蝙蝠只是整条赛道上不足为奇的难关之一,光说动物不说地形天气植物,电鳗可能会杀死选手,食人鱼可能会杀死选手,鳄鱼可能会杀死选手,就连最小的蚊子也可能会杀死选手。
要说中招的选手倒霉吗?
倒霉,确实是倒霉。
两百个人一起进入亚马逊雨林,十个任务点,一个月过去,往少了算也得有五六十人做过【吸血的盛宴】这个任务,三个箱子刷出来的位置也是固定的,蝙蝠群更不可能厚此薄彼,只袭击一部分选手,不袭击其他人,就连詹妮弗身上也有蝙蝠袭击的痕迹,最开始那几天还流血不止。在这种相对公平的环境下,竟然只有安东一个感染了狂犬病,几率到他头上,不是倒霉又是什么呢?
可安东直到上飞机前还在边哆嗦边结结巴巴地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詹妮弗或其他医务人员。
“或许他们有办法处理这种事,你知道,你知道的,哈哈,在棕熊药剂之前我一直觉得恢复暗伤是不可能的,在爬虫药剂之前我也一直觉得断肢再生是不可能的。对,说不定奥斯本有其他药剂......”
“可怜的孩子。”医疗组长站到詹妮弗身边。
一阵长久的静默。
詹妮弗不抱什么希望地开门见山:“他会怎么样?”
医疗组长保守地说:“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说你们没有药剂了。”詹妮弗说,“也对,狂犬病和许多癌症一样都是现在无法治愈的疾病,奥斯本的生命环已经够醒目的了,如果他要能治愈狂犬病,恐怕手下的研究员们都得拿上诺贝尔医学奖。”
“很抱歉,女士。”医疗组组长惋惜地说。他很难把那些医学术语一股脑儿地倒在选手头上:发作意味着已经进入病程,狂犬病毒绕开免疫系统直接进攻中枢神经系统,吸血蝙蝠传播的狂犬病毒甚至要更烈性一些......但他也不必把这些东西诉之于口。
人类最好的感情传达机制除了语言就是神情,任凭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医疗组长此时的表情不严肃,这个表情是那种放到电影里都可以直接去演“报丧鸟”角色的表情,是那种放到纪录片里和手术室大门常年做搭配的表情,又悲伤又忧虑。悲的是无法挽回既定的命运,忧的是不知道听到坏消息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詹妮弗的确给了他一个很负面的反应。她叹了口气。
医疗组长回头看了眼直升机,又小心地看了看她,最后迟疑着说道:“目前没有任何手段能监测出在潜伏期的狂犬病毒。生命环搭载的已经是最好的监测系统了,就这样还得等发作起来才查得到。你给了他抗生素,这很慷慨。恕我直言,戴维斯小姐,你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他大概以为她是因此事在自责,所以才敞开了安抚——詹妮弗也的确觉得自己对这件事多少负有责任,倘若当时想起几个月前的研究成果,说不定就能救下一条性命,
但让她叹息的不仅仅只有这一惨痛的、冒险的代价,还有沉寂许久又恢复活力的自然之心。
不知被什么场景触动,这位万物灵魂的终端以光影向她展示了病毒的虫巢意志。它们如何训练有素地在微观层面摧毁人类及其他动物的免疫防线,如何相互配合,如何贪婪地传播繁衍。令人惊讶的是,连病毒和细菌这种微生物在自然之心层面上都有着极其为妙的联系。
“你创造了病毒,为什么?”詹妮弗在心底问道。
“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不早些控制生物的种群。”自然之心回答道,“而这些东西,病毒,以及你们人类说的超级病毒,就是审判日的火湖。相信我,亲爱的,在那火湖里还有着比病毒更精彩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