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如何对抗暴风?
随波逐流的小船时不时被抛进漩涡里,时不时又被抛到九天之上,根本分不清方向。琴的惊叫声似乎隔了一个伯度那么遥远,查尔斯的呼唤声也含混到不知所云,到最后,这些杂音齐齐沉寂下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碎片。
无数画面在詹妮弗面前近了又远。
尚未长成的小狮子被夺取群落的公狮咬杀,母鲸顶着幼鲸的尸体在海面悲鸣......摩天大楼那么高的树藤重重挥下,整支小队还来不及预警就被压成肉泥......一辆疾驰而来的车把女孩撞倒在地,她抓着琴的手,哭喊着“我要死了”......查尔斯和一个戴头盔的男人隔着车水马龙遥遥相望,他无法听到对方的心声,但他内心有无限的期冀和失落......
“停下。”詹妮弗小声说道。
心灵长河没有听从她的吩咐,大段大段的回忆取代琐碎的画面,她再次被光怪陆离的漩涡吞没。
下沉,下沉,下沉。
詹妮弗头晕目眩,等她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就发现自己置身一条昏暗的小巷。头顶一块将将没电的霓虹灯牌半死不活地映照着,不知哪个年代留下的小信箱在地上拉下长长的阴影。在更远处,一个穿红色连帽衫的男人正站在那里,衣冠不整,裤腿肥大,泥地里滚过一遭似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老头。
“火柴马龙”,他们叫他。他有着一张脏兮兮的属于蝙蝠侠的脸庞。
詹妮弗发现自己正在朝三人走去,但他们谁都没看向她,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你们在说什么呢?”火柴马龙大喇喇地问道。他从衣兜里掏出几支劣质卷烟,自己先点了一根,然后把剩下的发出去。不多时,浓烈的烟雾就把三个人吞没,伴着夜色,越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了。
“火柴马龙,你来得正好,”吸了两口,老头说道,“我和拐棍正在说亚瑟的事。那个亚瑟,娘炮亚瑟,你还记得他不?”
“跟着杰尼倒‘货’的那个?”
“对咯,就是他。半年前蝙蝠把他上峰老巢捣了,娘炮那几个都进了监狱,这两天听说人没了。也难怪,要我一出来就看到老婆孩子全没了,我也恨不得烂在阴沟里。”
“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办法呢?”穿破t恤的青年,拐棍,耸了耸肩,“听说娘炮老婆得了癌。癌那东西你也知道,不干点脏活哪来的钱看病?娘炮全家就剩下他一个,他一进去,啧。他老婆病死啦,小的才九岁,早前还在街口那里到处给人端端盘子搭搭手,后来就不知道去哪了。”
火柴马龙在地上踢了踢石子。“操!”他说。
一种苦痛的酸涩涌了上来,詹妮弗分不清那是布鲁斯的感受还是x教授的感受,只今时今刻,它更像是她自己的感受。这座城市已经彻底坏了,一部分人相信它还有救,更多的人相信它已经堕入地狱。坏人,好人,哈,这里更多的是没有选择的人。蝙蝠侠又能做什么呢?在他能救下什么人之前,或许更多的人会因他而死。在他得到尊敬和感谢之前,或许更多的人会憎恶和敌视他——即使他做的是正确的事。
“有时候正确的事、维护规则的事,不一定会产生皆大欢喜的结果,反而会带给你无边的烦恼和痛苦。”一个声音说道。
詹妮弗徒劳地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突如其来地,那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受又来了。
前段记忆在詹妮弗指间溜走,黑色,她不无幽默地想到,即使在记忆中蝙蝠侠也是个阴沉沉灰扑扑的光球。
她没能保有这个想法多长时间。
这一次她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阳光在废墟上打下灿烂的光柱,将腾起的灰尘照射得纷纷扬扬、一清二楚。光柱之外的目所能及处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你总是对我很不公平。”站着的那个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还要如何对你公平,埃里克。”坐着的老人疲惫地说。天气寒冷,他一定是受到了良好的照料,穿得挺括的厚西装,膝盖上搭着一条羊绒毯子。说完这句话,他们便齐齐看着面前的废墟陷入沉默,似乎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被称为埃里克的人,也是众人口中的万磁王,打破沉默:“他们在拿未成年变种人做实验,查尔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这件事。这些年来你对政府的忍让与合作换来了什么?你们口中的和平?去他的和平吧,和平底下是多少变种人的血,你我同胞的血。”
x教授深深吸进一口空气。
灰尘从他的口鼻进入,将喉咙激得刺痒,可那种难耐半点也比不上得知噩耗时的痛苦。人体实验,多么恶心的词组,无论变种人怎么做,一些人就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整个群体的底线。换句话说,他们根本不把变种人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