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森林和宁静的湖泊,这是詹妮弗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景象。
没有金光,没有黑雾,没有那种指甲划黑板的尖叫,没有那种天堂唱诗班才有的古怪响动,当然咯,也没有任何身处海底的迹象。詹妮弗能清晰地辨认出这是个幻境,但比被幻境抓住更糟糕的是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破解这个幻境。于是她只能开始前行,抱着找到线索或规律的希望。
湖水十分平静,涉水浅处有些小鱼在制造不明显的气泡。走出百十米,詹妮弗看到远处有个若隐若现的码头。她犹豫了片刻,在心里权衡待在外面和探索码头哪个更危险。就好像要回应她的话一样,簌簌的响动从背后传来。詹妮弗回过头,在看到汹涌冒泡的湖面时眯起了眼睛,不太确定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东西。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无论要出来的是什么,恐怕都不会是类似泰迪熊般无害的家伙。这鬼地方确实没有留给她太多选择。詹妮弗转头朝码头跑去。
码头呈现一个经典的L字型,近点树着一块系着橘黄色游泳圈的小木牌,远点则停泊着几艘半淹没在湖水里的老气垫快艇。两根脏兮兮的海竿架在木板边缘,其中一根已经断裂了,边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引线和生锈的铁钩,木头缝里嵌着些风干的鱼鳞。除了这些痕迹之外,没有半点迹象表明这里还有人生活着。
詹妮弗皱了皱眉头,一部分的她不想走到狭窄的码头上去仔细检查,但此时此刻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她四下环顾,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劈出石刃,这才警惕地走上栈桥。就在刚踏上栈桥L字弯的那一刻,背后的呼哧声让她迅速转身,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半心半意地希望那只是个无害的动物,千万别是头熊。
出人意料的是,那确实不是什么猛兽。
一头巨大的白色驼鹿从浅水处涉水而过,角上还顶着些许潮湿的水草。
詹妮弗曾经见过它,在被自然反攻摧毁的城市里,在木筏沿溪漂流的河谷里,并不是说她现在用不上一些好运气,但这——这是个幻境,很可能是由命运之矛制造的幻境,没有东西会“无意义”地出现在这里。詹妮弗看着它的眼睛,直到这头沉默而安静的北境巨兽打了个响鼻,晃动头顶的大角,直到那祥瑞的象征渐渐变幻形状。
有什么东西正在它的皮下涌动,詹妮弗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想成为那些在诡异发生时傻傻站着看的电影主角,她立刻准备挪动双腿把自己带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去。然而她的努力没有起效,就好像有更高层的力量知道她即将逃跑一样。
随着涌动的东西越发激烈,一股黑雾从白色驼鹿的眼睛和口鼻中涌出,那双巨大的鹿角变成了夺命的凶器,它的眼睛变红了,皮肉从脸上褪去,露出森森白骨和逐渐变得尖利的牙齿。
詹妮弗屏住呼吸,将自然之力从脑海中用力地向外推挤。当她的意识触碰到驼鹿的意识时,一种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凉意从头顶冒了出来。
这怪物不是生物。
事实上,它不是詹妮弗见过的任何一种东西。
在自然之力的触碰下,上到智慧生物如人类,下到微小的病毒,亲善如虎鲸,凶恶如海沟族都有模糊的意志,最不济也会传来本能的情绪信号。而在这头驼鹿此刻森白的头骨里却只有一汪寒潭。詹妮弗无法控制它,老天,她甚至无法感知它。当抓住她双腿的无形力量松开时,詹妮弗唯一知道的事就是:现在是撤退的时候了。
她转身以极快的速度朝远离湖水的方向跑去,从哗啦的水声和加快的蹄声来看,那东西正在,理所当然地,追赶着,多少有点像正在捕猎的猛兽,除了它不吃肉——詹妮弗希望它不吃肉。尽管从尖牙利爪来看这种希望正在逐渐变得渺茫。
怪物在突入密林时被伸出枝丫的大树阻挡了片刻,詹妮弗则依靠强健的体魄在林间跳跃穿梭。她知道外围紧密的植物无法长时间阻拦追兵的脚步,但当树枝树干开始疯狂撕裂和断折的时候,她还是啧了一声。
詹妮弗在自然之心的指引下绕过一丛又一丛的植物,感觉自己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她没有费心去攀爬大树,鉴于驼鹿已经证明了树干对它强化过的角来说不值一提。不知道在树林间跑了多久,身后的蹄声渐渐消失,她这才慢下脚步,倚靠在最近的大树上喘息,左手压着急促起伏的胸口。屏住呼吸,她竭力控制心跳,希望自己不至于因为心跳过快而发生晕眩。
有那么一两分钟,詹妮弗认为怪物已经被甩开了,那颗黑洞已经渐渐滞后挪移到心灵感应的范围之外。环绕在树林里的只有一种很轻的沙沙声,那是最常见的响动,它可能是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声响,或者一些小动物在穿越矮树丛时不可避免造成的后果。但不知为何,恐惧攫住了她——如果,如果它还在附近呢?如果那是怪物发出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