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怪物,至少没有出现任何像是会追杀他们的东西。更奇怪的是,他们之前经历的幻境都是模糊的,或者说,有焦点的,除了那些怪物,其他背景都是模糊的,而眼前的景象却太过细节化了。这不是一转眼的念头,也不是曾经去过的地方,更像是一个人生活了许多许多年的、连最细微处都记得的故土。

爬山虎碎裂发出的破帛般的撕扯声让亚瑟皱起眉头,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不是来自我的。”他说着,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詹妮弗喘了口气。她确信这只是个幻境,这种景象不可能出现在地球上,至少不可能出现在她掌控着自然之心、而地球意志正在竭力保护人类的状况下。但一意识到这点,她就感到一阵剧痛,这种疼痛并非来自于什么可以治愈的伤口,而是来自内心、来自灵魂深处,因为这是从前对她来说最接近“家”的地方。

末世的风正在抚摸着他们的脸庞。

第134章

詹妮弗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柜子里翻找。

这个柜子是纯木制造的, 上面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精致的雕花。它侧翻在两棵大树相连的树根中间,半边身体隐没在土里。蚂蚁和其他昆虫在腐朽的柜子底部安了家,但上层或许还有些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她慢慢地把能摸到的物件向外掏, 除了灰尘, 脏兮兮的杂物里只有一根烂到断掉的木梳和几小块瓦罐碎片,似乎是某种装饰品或玩具的遗迹。

幸运日。

至少这些东西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忙。

末世把人锻炼成能利用任何可利用物的样子,幸存下来的人们不再为工资、车房、物质享受和精神娱乐付出一切,他们从早上醒来到晚上入睡只想着一件事:生存。几只到处觅食的野兽, 两条活动自如的藤蔓,一场连绵数日的暴雨, 饥饿、低温、潮湿、脱水、伤口感染......任何因素都可能终结一个人的性命。那是一段极为艰苦的时光。詹妮弗中途离开了几年, 但现在面对着熟悉的景物,所有过往便都滚滚而来。

就像大多数人一样,詹妮弗并不是天生就敬畏自然。人们从小被教育要保护环境,不要乱丢垃圾、不要盗猎野生动物、不要大肆砍伐树木,他们会为了山火感到惋惜, 为小动物受到的伤害感到低落, 为那些能赢得普利策奖的自然破坏镜头感到烦躁不安。但敬畏,敬畏是个很严重的词,只有直面过大自然威力的人才能感受到它。举例而言,海啸和飓风的幸存者, 还有那些古早时每晚向海神祈祷的渔民。

后来发生了战争,大面积、大规模的战争。越来越多恐怖的武器被制造出来。

那时人们常常讨论地球的未来,讨论着气候异常和战争可能造成的后果, 害怕地球母亲最终会毁灭在人类手中。但地球并不需要人类的保护,就像小行星撞击地球时把作为统治者的恐龙毁灭了一样,当自然反攻发生时, 被重创的只有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人类自己。

在这场浩劫中,绝大多数城市都在植物的攻击下沉没了。

詹妮弗还记得那是怎样开始的。

现在想来,最早的征兆是是那些飞往城市的鸟群。这是极为不同寻常的,从人类开发城市以来,活跃在钢铁森林中的动物本会越来越少。但那时椋鸟和麻雀在每个街道叽叽喳喳,加拿大雁、野鸭和苍鹭在公园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地盘,岩鸽成群结队地遮挡住天空,时不时留给地面上的人类一些“礼物”。某天早上詹妮弗发现两只红隼在她的窗台上做了窝,它们很快就成了幸福的爸爸妈妈。城市上空不仅成了观鸟胜地,甚至还上演着科教频道才能看到的弱肉强食。当然咯,专家们认为这是增大绿地面积、处理流浪猫和严格灯光管控带来的结果。

当城市居民还在学习如何与新邻居和睦共处时,第二个征兆出现了,植物开始以一种它们绝对不应该的方式疯狂生长。种在阳台上的藤萝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爬过门槛,铺满整个房间的地板;路上的行道树拼命伸出枝丫,把街道遮得密不透风,彭出地面的粗壮根系导致交通事故数量的急剧上升;足球场和棒球场则完全被长起来草淹没了。

与此同时发生的还有动物活动边界的模糊。紧随着迁徙的鸟类,大量两栖动物和哺乳动物涌入了城郊乃至城市。大小型哺乳动物在街上奔跑,下水道的鳄鱼原本只是个传说,但那会儿河湾里是真的有鳄鱼。同时出现的那些已经被认为在灭绝边缘的动物。西部灰鲸离开了库页岛,在世界各地被航海爱好者目击;东北虎频频在村庄和城市边缘试探;加州秃鹰在科罗拉多大峡谷上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