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3章 为啥还要给钱?!

日暮时分,长安以南,粮市之外。

沐浴着初春的夕阳,望向不远处,嘀嘀咕咕将铜钱运向自家的商贾,黄钟不由悄然皱起眉。

“尽皆五蠹之辈!!”

一声满带着愤恨的低吼发出,黄钟只咬牙握拳,竟没发现身后,阳城延的身影自粮市内缓缓走出,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

“五蠹······”

轻轻一声呢喃,终是惹得黄钟稍回过头,待看清阳城延的面容,又面带尴尬的退到侧边,稍一拱手。

“阳公。”

却见阳城延只客套一笑,旋即轻笑着走上前,意味深长的打量起黄钟,那仍尽显青涩的面庞。

“若吾未记错的话······”

“黄市令之父祖,乃故韩之籍?”

听闻阳城延此问,黄钟不由心下一紧,神情中,也稍带上了些许忐忑。

“回,回阳公。”

“下官祖籍,确于韩地······”

“汉三年,陛下率军东出函谷,先亡父携下官,避战火而至荥阳,从陛下以为戟盾之卒······”

见黄钟面带哀伤的道出此语,阳城延也是面带感怀的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黄钟的肩膀。

“如此说来,黄氏满门,亦当汉之忠烈······”

说着,阳城延又是一拍黄钟的肩头,旋即上前几步,在一块隆起的小土坡上蹲坐下来。

待黄钟也来到自己身边,略有些拘谨的坐下身,阳城延不由洒然一笑,遥指向远处,已即将看不清轮廓的粮商们。

“黄市令可是见此等奸商恶贾,恶赢满贯,却仍得少府之钱,而心怀愤恨?”

听闻阳城延语调随意的道出一问,黄钟只下意识一低头。

“下官不敢······”

“诶~”

不待黄钟音落,就见阳城延将上半身往后一仰,噙着一抹随行的笑意,面带鼓励的望向黄钟。

“不过闲谈而已。”

“黄市令不必忌讳,若有言,但直言无妨。”

见阳城延做出这一副‘闲聊而已,想说啥说啥’的架势,黄钟也是僵笑着低下头。

只片刻之后,先前被黄钟挂在脸上的那抹愤恨,便隐隐回到了那张青涩的面容之上。

“阳公亦言:此等粮商、米贾,皆往昔屯粮居奇,掠食民血之贼也!”

“即为贼,阳公又因何出内帑之钱,以助此僚之气焰?”

“不过奸商寥寥,朝堂欲专粮米之事,自可遣廷尉、内史之卒,尽抄此僚之家赀,以充公归国?”

闻黄钟此言,阳城延面上笑意稍一滞。

片刻之后,便见阳城延又轻笑着侧过头,意味深长的望向黄钟。

阳城延自是明白:黄钟想说的,并不是‘你为什么不这样’‘朝堂为什么不这样’,而是,太子刘盈,为什么不这样做?

为什么不把这些残害百姓,祸乱天下的商人全都杀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不杀他们,已经够意思了,又为什么要拿钱给他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川沼池俱为王赀——不过是粮食、粮仓而已,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这样略带有些愤青意味的问题,若是换了旁人,阳城延大概率会一笑而过。

但此刻,看着身旁的黄钟,阳城延却在心下悄然盘算起来。

“五蠹,出自《韩非子》,乃故韩公子韩非所著······”

“此子籍韩,又知‘五蠹’之说······”

“嘿······”

“竟是申不害之徒子徒孙······”

暗自思虑着,阳城延望向黄钟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了起来。

“今之家上,面较陛下更宽和,然于驭下之术,又颇有些法家‘法、术、势’之意味······”

“待陛下百年,法、儒诸学,更或墨、纵横之流,或可得端立庙堂之俊杰,亦未可知?”

如是想着,阳城延终是莞尔一笑,将目光望向天边,那抹艳丽的晚霞。

“农为本、商为末,此乃汉百年不易之国策,亦乃社稷鼎立之本。”

“然纵如此,商,亦只‘末业’,而非律法所禁、人伦不允之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