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原稍滞留数日,刘盈便再度坐上了那辆‘张扬’的破旧马车,却并没有径直向南,而是朝着东南方向的渭北大地,漫无目的的驶去。
按理来说,修渠之事结束,若是想从长安以北的三原原路折返,刘盈本该南行。
但此刻的刘盈,显然并不想那么快回长安。
至于原因,也并不是很难理解。
一来,刘盈此前,因长陵遇刺一事,在宫里趴了一个多月;虽然刘盈特地吩咐太子宫放出‘太子无碍’的口风,但关中百姓对于太子遇刺一事,还是饱有疑虑。
如此说来,刘盈此出长安,特地前往位于郑国渠上游的三原,自也就不可能是单单为了一个‘通渠仪式’,而是特地出来转悠转悠,好让更多的百姓,能看到一个全须全尾的太子,从而安下心来。
二来,便是刘盈此出长安,除了借着视察修渠之事收尾工作,出来给百姓看看健康的自己之外,也多少带着些逃离长安的意味。
——也就是刘盈跑得快,要不然,真要让陈平问出那句‘韩信该不该杀,太子赶紧给个准话,陛下等着听呢’,那刘盈,可就要头疼好一阵子了。
韩信有没有罪?
罪当不当死?
此事,自然是众说纷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但无论韩信有没有罪,其罪又当不当死,都绝不是此时仍为太子的刘盈,所能去拍板、定性的。
原因很简单:韩信之所以该死,绝不是因为单纯意义上的‘罪有应得’!
除了违法伏诛,治罪韩信,还掺杂了许多其他的,极其复杂的政治元素。
首先,韩信作为开国功臣,尤其是元勋中的佼佼者,无论其是否有罪,只要被杀,就必然会产生‘兔死狗烹’的舆论。
其次,作为汉室最早获封为诸侯王的人,中央对韩信的态度,也基本可以理解为对异姓诸侯,乃至于宗亲诸侯的态度。
‘兔死狗烹’的舆论,以及铲除异姓诸侯、戒备宗亲诸侯的决心,天子刘邦自然是扛得住。
但作为一个羽翼未丰,尚未加冠,且即将在一年后登基,成为一个没到摄政年纪的皇帝,还要由母亲吕雉撑着场面,才能坐稳皇位的太子,这几项‘污名’,刘盈是无论如何,都担当不起的······
——太子尚未登基,就开始‘兔死狗烹’,那些个功侯元勋怎么想?
就算还不至于到改换门庭,劝刘邦易储的地步,也必然会对刘盈心生怨怼。
至于诸侯王,异姓诸侯还好说——反正铲除异性诸侯,早就是朝堂的共识,也是如今朝堂正在推进的大政。
但宗亲诸侯呢?
齐王刘肥、楚王刘交、荆王刘贾、赵王刘如意,以及即将成为代王的刘恒,基本都是刘盈的手足兄弟、宗室叔伯!
对于这些个亲戚,身为天子的老爹刘邦,自然是毫不担心。
但到刘邦驾崩,刘盈继承皇位之后,这些由‘天子的弟弟、侄子、儿子’组成的宗亲诸侯,可就要变成‘天子的叔叔、宗伯、哥哥’了!
要是让这些人,生出‘太子不愿与吾等宗亲情同手足’的感官,刘盈就算能坐上皇位,也必然坐不稳!
所以,无论是刘盈,还是此番,默契的将刘盈大发出长安的皇后吕雉,心里都十分清楚:韩信,必须死;但这件事,刘盈最好不要插手。
倒也不是说,区区一个韩信,就能让刘盈根基动摇,而是会埋下许多不必要的隐患,和不稳定因素。
而刘盈之所以对这些‘不稳定因素’‘隐患’如此谨慎,也同刘盈此出长安,不急于折返的第三点原因有关。
——按照刘盈前世的记忆,天子刘邦,只剩最后一年的寿数了······
在前世,刘盈穿越之后,基本就没见老爹几面,就算见了,老爹对自己也没什么好脸色,所以老爹驾崩之时,刘盈也并没有太过深刻的哀痛。
这一世,情况虽然比前世好了一些,但同样是刘盈重生不久,老爹就率军出征,至今未归。
对于一年之后,老爹刘邦不可避免的驾鹤西行,刘盈实际上,依旧没有太大的哀愁。
但作为太子,作为汉室的储君,刘盈已经要开始为一年之后,必将发生的政权交接做准备了。
当然,刘盈如今虽说不上羽翼丰满,储位也已算得上是稳如泰山,再加上老娘吕雉撑腰,刘盈并不需要做什么特殊的准备。
刘盈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穷尽所能,去促进长安朝堂、朝野政治格局,在未来二到三年内,向着无限稳定的方向发展。
——作为根基深厚的太子,刘盈在未来一年的主要任务,就是一切求稳。
也正是因此,刘盈才会生出‘不急着回长安,趁机多转转’的念头。
因为按照刘盈前世的记忆,做了天子之后,刘盈将很难找到走出长安,到距离长安百里以外之处透透气,放松放松的机会。
既然距离登基为帝还剩一年,刘盈自然是要好好珍惜这最后的‘自由时光’,多领略一下关中,尤其是渭北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