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禁军武卒配合着,将烂醉如泥的老爹搬回寝殿,刘盈又回到酒宴之上,替老爹赔了一圈酒。
待酒精上涌,神经被麻痹的感觉涌现,刘盈这才告罪离席,回到了寝殿之内。
见老爹还是和自己离开时一样, 歪七扭八的躺在榻上,刘盈也是不由忍俊不禁的一笑,才替老爹收拾起来。
费力的将老爹的腿搬上榻,将那双质地厚实的皮靴脱下,又替老爹盖上一层薄被,刘盈才安下心来。
感受着口鼻间传来的酒精味, 再看看老爹沾满泥尘的裤腿,刘盈稍一盘算, 终还是苦笑着来到殿门处。
对不远处的禁卒一招手,不等刘盈开口要热水,却不料身后的御榻之上,勐然响起一声悠长的低吼。
“都退下~”
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得回过身,就见方才还迷迷煳煳躺在御榻上的刘邦,此刻却是大刀阔斧的坐在了榻沿。
饶是殿内昏暗的灯光将老天子的身躯大半笼罩,刘盈也能隐约看见老天子隆起的额头之上,几道宛如纂刻的深壑;
略显杂乱的髯须挂在颌下,被一只同样干枯的手轻轻一缕,便大致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髯须之间,薄唇大罪微微抿起;
略有些平塌的鼻梁斜上方,是悬在两片厚厚的眼袋之上, 时刻散发出精光的双眸。
倘若遮住那对眼眸,老天子耸拉的眼皮,分明将双眼遮住了一小半!
但即便如此,那双深邃的眼眸时刻散发出的精光,却让人丝毫看不出, 这是一双醉酒后的双眼······
——不怒自威!
当这样一副面庞,出现在一个大刀阔斧坐在御塌边沿,正直勾勾看向自己时,刘盈的脑海中,只不由自主的涌上这么一个形容词。
除了那句‘都退下’,老天子分明什么都没说;除了坐在榻沿看着刘盈,老天子分明什么都没做。
但在那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刘盈依旧感觉到自己的正上方,悄然出现了一座小山!
随着老天子的目光愈发锐利,那座小山只缓缓压了下来,让刘盈的额角露出点点虚汗,让刘盈的嵴梁微微发弯······
咚!
一声低沉的闷响,宣示着刘盈再也无法抵抗那座小山的威压,低着头,弯着腰,屈下膝,在殿门靠里些许的位置跪了下来。
当刘盈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还没来得及去丝毫自己为什么会跪下,又是一句彻底绕过刘盈大脑的话, 从嘴中脱口而出。
“儿臣,参见父皇!”
随着这句话不经刘盈许可, 便自作主张的脱口而出,那座悬在刘盈脖颈之上的小山,才似是重新上升,并渐渐消失不见。
可即便如此,刘盈也被一股不知来由的神秘力量定在原地,根本不敢直起身,也不该抬起头,甚至都不敢伸出衣袖,擦擦额角的汗滴······
“上前些。”
“呼~”
待上首传来老天子又一声轻语,刘盈终是不由自主的暗松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将上半身稍直起些,却依旧没敢起身,只跪行着上前,来到了刘邦面前约五步的位置。
直到这一刻,刘盈才终于从老天子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能让自己心安的情绪。
——怜惜。
以及一丝明显压抑着这股怜惜,想要取而代之的严厉。
“父皇······”
“可好些了?”
没由来的一声关切之语,却似乎并没有吸引到老天子的注意力。
将皱眉稍一皱,不等老天子的右手抬起,不知何时出现在御榻一侧的老宦官,便赶忙端上一个托盘。
端起托盘上的水碗,稍抿一口,又毫不顾及形象的漱了漱口,再将污水吐到托盘上的铜钵,老天子这才一边用衣袖擦着嘴角,一边朝刘盈轻轻一昂首。
“起来说话。”
老爹下了令,刘盈自是不敢怠慢,赶忙从地上起身,趁着老天子活动脖颈的功夫稍擦擦额角的汗,便来到老天子身侧。
就见老天子满是疲惫的将脖颈左右转了转,才似是随意的朝方才,刘盈跪下去的殿门方向一虚指。
“为何跪地?”
听闻这一声毫无征兆的询问,刘盈才刚擦净的额角,片刻间便被又一片汗珠所占据。
强自定了定神,又细心地措辞一番,刘盈才微微一躬身。
“回父皇问。”
“儿臣闻: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曲;纵屈膝跪地,亦只跪天、地、君、亲、师。”
“父皇开汉国祚,为天下王,即为儿之君;又父皇以己的血脉,而得生儿为后世,父皇便为儿子亲;更父皇往昔之尊尊教诲,便亦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