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后一反常态,又独赐酒于寡人,寡人又怎敢饮之?!!”
听闻刘肥声情并茂的道出这句‘怎敢’,内史士只长松了口气,虽是又重新坐回了座位,面上神情,却是更加阴沉了一分。
待刘肥也惶恐不安的坐回座位,内史士终是面色一肃,抬头望向刘肥。
“幸太后赐酒,大王未饮!”
“若否,恐大王此刻,早已一命呜呼!!!”
笃定一语,惹得刘肥面色陡然一滞,额间立时冒出点点冷汗。
却见内史士自顾自继续道:“自殷商之时起,天下之酒,虽因其料而各分不同,然终不过清、浊之分。”
“清者,乃制酒之时再三滤酒中杂粮,方得清,故酒清则必贵;及浊,则乃民自酿而不甚滤之,中含杂粮多者,方其浊,其价宜。”
“然浊酒者,亦不单只劣酒,若为陈酒,亦偶有浊而烈!”
听到这里,刘肥只赶忙点了点头:“确如是!”
“太后所赐之酒,确浊不见樽底,又味烈刺鼻!”
就见内史士又稍点了点头,眉宇间,也隐隐带上了些许愁苦。
“浊酒者,一曰劣,二曰陈;又宴请宾客,若以浊酒,则必蒙怠慢之嫌。”
“故自春秋之时,凡宴必无劣酒。”
“即宴客之酒,清则为贵,浊则为陈······”
说着,内史士不由深吸一口气,望向刘肥的目光,更是愈发忐忑了起来。
“依往时之例,若宴中得年少者、年老者,亦或女身而至者,则多以清酒宴之;”
“但非大喜,又与宴者皆男壮,便少有设陈酒者······”
听闻此言,刘肥又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在刘肥的记忆中,自打记事时起,自己喝的便基本都是口味更柔和、酒味更轻的清酒;
至于内史士口中的劣制浊酒,刘肥倒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倒是因陈酿而略有混浊的陈酒佳酿,刘肥曾见过亡父刘邦,用来在战后宴请朝公将帅。
想到这里,刘肥便暗自点了点头,望向内史士的目光,也是愈发迫切了起来。
——刘肥迫切想要知道:内史士究竟是如何判断出,太后吕雉所赐的那两樽陈酒,是绝对不能喝的!
看出刘肥目光中的询问之意,内史士又是深吸一口气,暗自纠结了许久,才终是稍一咬牙,将上本身稍前倾了些。
“大王有所不知······”
“自春秋之时,每有欲以酒鸩(zhèn)杀者,用则必为陈酒!”
“何也?”
“——劣酒不得为宴,而良酒过清、过淡也!”
“劣酒虽浊,然不为人所喜,又良酒过清、过淡,若以毒融于酒中,则清酒亦浊,毒味扑鼻也!”
“故唯以陈酒为鸩,陈酒之浊、之烈,方可匿毒之色浊、之味刺!”
说到这里,内史士只心有余悸的抬起头,望向刘肥的目光中,更是满满带上了后怕。
“今日家宴,不过陛下欲以‘宴送大王’为名,而于诸宗室稍聚,以系宗亲情谊;”
“——如此寻常之家宴,太后又何须出禁中陈酒?”
“纵出,又何不早出而供众人饮,反先以清酒为宴,后独赐陈酒于大王一人?!”
“更况赐酒之前,太后曾言探大王割土之意,待大王不明言以复,方赐陈酒······”
听到这里,刘肥终是反应过来,刚擦干的额头上,立时又冒出点点冷汗。
“太后······”
“欲鸩杀寡人?!”
闻言,内史士却并没有点头,只借着低头的机会,朝刘肥隐蔽的一眨眼。
就见刘肥目光呆滞的跌坐回座位,双目无神的呆愣许久,才终如梦方醒般,从座位上弹将而起!
“先生救吾!”
见自家大王神情惧怖的对自己拱手一拜,内史士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起身,表示自己‘当不起如此重礼’。
——并非内史士觉得,自己当的起刘肥这一拜,而是内史士此刻,心中也是一阵仓皇······
太后想要杀一个人,谁能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