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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怅然长叹:“我的名声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我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你多多少少也有耳闻吧!只是听听别人的事,也未必真放在心上,只有亲眼见到,才会受到震撼。我以前任性妄为,既不懂事,又无人教导,只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欠了我,对宫人动则打骂,凌虐至死,把心中的不快,全都对他们发泄出来。直到那一天,我掉进河里,眼看就快死了,被水呛得非常难过,不断挣扎,心中无比害怕,才忽然醒悟过来。我自己落水,怕得要命,难受极了,别人也是血肉之躯,也一样会怕死怕痛。我对他们打打骂骂,凌虐伤害,却从来不去想,他们面临伤害时的痛苦和我是一样的,我只是被水呛了几口就难受成那样,可是他们……”

他苦苦一笑:“我加诸他们的伤害,真是数不胜数。原来在鬼门关转一圈回来,真会大彻大悟,我尽悟往日之非,所以想要善待身边每一个人,可是,他们受的苦太深太重,怎么可能不记恨,就算要刺杀我,以他们以前受过的罪,也是情有可原的,反正我身边有性德在,他们也杀不死我,又何必追究。”

楚韵如被容若说得大大震动,一时只能呆呆望着他,眸中流露非常复杂的情绪。

苏良却哈哈大笑:“狗皇帝,你不用说这样的好话,你再也骗不过我们了,你真以为我们杀你,是为了给我们自己报仇吗?你错了,若只是因为自己受苦,忍无可忍,我们早就动手了,何必等这么多年。”

容若惊讶极了:“你们不是为了报仇,为什么杀我?”

“我们是为了报仇,可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报仇。我们算什么,从小就被卖掉,被当成玩物来养,受了什么苦都是活该,反正我们根本不被当成人。”赵仪惨声道:“我们早就认命了,索性也不把自己当人,不管什么罪,眼一闭,熬过去也就算了。可是,你折磨我们也该够了,为什么还要害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杀死铃姐姐?”

“哪一个铃姐姐?”

赵仪红着眼睛说:“铃姐姐只是个厨房里干活的下级宫女,可是,她虽然低贱,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不像我们,本来就是当玩物给你用的。所有人都不把我们当人,都认为,我们就是娈童,就活该让你这样的暴君取乐,就连太监、侍卫们也不会同情我们,甚至还有占些口舌手脚便宜的。只有铃姐姐怜惜我们,每一次我们受了伤,她哭得比我们自己还伤心,没日没夜地照顾我们,甚至累到生病。仅有的一点肉、几个蛋,她自己舍不得吃,却装做吃饱了,非要给我们吃不可。她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你为什么竟不放过她?不过是偶然看到她,觉得她漂亮,就招了她去……”他声音渐渐嘶哑,竟说不下去了。

苏良嘶声叫:“她从你宫里抬出来时,身上没有一寸完整的地方,就这样,用破蓆子一裹,直接从宫里的角门扔出去,没有人问一句,就因为她只是个下贱的宫女,可是,我们虽然是人下人,也一样有血有肉,一样是活生生的人命,就算满皇宫这么多人,没有人替她哭一声,满天下这么多人,没有人敢鸣一句不平,我们两个你们眼中的玩物,却非要杀了你,替她报仇不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们有什么不敢做。”

苏良用力咬着唇,咬到鲜血直流,却浑若不觉:“我们杀你不成,原是只想一死的,可是,你却开始玩另一个游戏,让我们学武,看我们一次次刺杀你失败,你装出改过自新的样子,装出好人的样子。我们真蠢,竟真的开始相信你,开始犹豫……”

他愤怒得全身发抖,恨不得冲上来撕烂了容若,却又没有力气,只得用仅有的软弱力量,把头直往地上撞:“可是你今天总算又露出真面目了,又是一个女子被叫进内殿,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死得无声无息。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就一定要这样,以逼死弱女子为乐吗?”

赵仪惨笑着说:“我们是没有耐心等机会,我们不敢再等,因为不忍心再看别的人被你这样无动于衷地害死,就算再冒险、再拚命,我们也要试一次。杀不了你,是苍天没有长眼睛,我们也都认命了,你就不要再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看着恶心。”

楚韵如听他二人轮番说话,只觉惊心动魄,忍不住为容若辩白:“小绢的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而是……”

容若一把抓住楚韵如的手,用力一捏,楚韵如一怔,停住话头。

容若笑着拍拍手:“难得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却是为别人不平,为了报别人的仇而锐身赴难,这倒有些侠气了,我喜欢得很,可见我终是没看错人的。”

楚韵如又急又气,不赞同地叫:“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