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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如痴如醉,如震如怖。

良久,终有一人排众而出,伏拜于地,高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刚毅的面容带着深深的悲凉无奈:“主上,成大业者岂可有妇人之仁,主上,你要对得起你的良心,不知可对得起你的历代祖先、你惨死的父母兄弟,不知可对得起,无数战死的将士,不知可对得起,这么多年来,一直舍弃一切,追随在你身旁的人,不知可对得起,十余年前,那年仅六岁,被人挑在枪尖上,哀号了足足半日,方才死去的孩子。”

“郑元化,你住口。”眼看着卫孤辰的脸色随着这话语,渐渐苍白冰冷,余伯平忽地红了眼睛,冲出去,一把揪起那人,抬手狠狠一记耳光打下去:“你怎么敢对主上说出这样的话,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身份。”

郑元化不闪不避,硬吃了一记耳光,怔怔看着怒容满面的余伯平,忽地放声痛哭起来:“余大哥,我的心痛啊!这么多年了,我们拚命,我们挣扎,我们忍辱求生,可不管我们做什么,秦人的统治,越来越安如泰山,那个小皇帝,被越来越多的人奉为明君。我们的同伴一个个死在我们身边,我们的头上白发越来越多,我们越来越老,我们怕我们这辈子再也看不到,雁字旗再举起来的一日,我们怕到了九泉之下,没有颜面去见那些为了成全我们,而拚死作战,直到最后一刻的兄弟。”

随着他的大哭之声,其他人无不神色黯然,渐渐落下泪来。即使是原本有些反对之意的,这时也大多神态寂寥地低下了头。

郑元化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像孩子般抱着余伯平,痛哭不绝:“余大哥,你夜夜不做噩梦吗?你没有看到那么多兄弟在血泊里哭泣吗?余大哥……”

余伯平全身颤抖,举起来的拳头,无论如何挥不下去。

其他人也渐渐哭成一片。

在场诸人,哪一个怯懦怕死,又有谁天生邪恶。为了一个目标坚持了这么久,在兄弟血战时忍耻偷生,在亲人丧命时,忍辱求存,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做着不为人知的事情。可无论多么努力,成功的希望都渺不可及,无论多么奋斗,失败从来都是必然的命运。眼看着皱纹爬上曾英气风发的面容,眼看着白发渐渐把最后一根黑发驱除,而希望,却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黯淡。

谁不想挺胸站在阳光下,做堂堂正正的英雄,谁天生喜欢见不得人的手段,被指为小人。而天下至可悲的事,莫过于,你舍弃一切,你拼尽一切,你奉献一切,却注定永远得不到回报。而你,明明知道,成功遥遥不可期,却还是要继续舍弃下去,继续承担下去。

莫苍然哭倒在地:“主上,你还记得你的理想吗?你还记得你一生所求的是什么吗,主上,我们都是庸劣之质,不能帮助主上太多,但求主上看在我们所有人的一片赤诚上……”

卫孤辰的脸色雪一般苍白,他站在高处,看着所有哭倒于地的人,耳旁听着莫苍然的话,心中只余冰雪寂然。

眼见得年长者哭拜相逼,年少的赵承风,终于忍耐不住了:“郑叔叔,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可是,少主是盖世英雄,怎么能做这种事?”

郑元化还不及开口,人群中就有一个面目刚毅的白发老者冷喝道:“承风,不得无礼。”

赵承风一咬牙,一挺胸:“爹,不是儿子对长辈无礼,而是我不能坐视大家陷主上于不义。”

“什么?”郑元化脸色大变,猛地站起,双眼霎时血红:“我老郑一生为大雁效命,自当年保主上离宫以来,血战百余场,遍体鳞伤,多少回险死还生,至今不悔,你竟说我陷主上于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