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有挚爱的皇后,有新娶的娇妻,不会有太多时间记起一个,一直同他不远不近的女保镖。她可以不惊动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牵挂地离去。
即使心伤肠断,也依然坚持到那人基本安全,她方才离开。
她意已伤,神已疲,身已惫,这红尘万象太过险恶、太过惨厉,原来根本不适合她这样的人生存。
她写信给父亲,称师门有事相召,从此回到了山林深处,天外之天。数年之间,除了购买生活必须用品,处理山间一些杂务,她就再也没有下过山。
父亲屡次来信相召,她皆藉故推托,甚至有几次父亲代转了容若和楚韵如的书信,问及别后种种,无限殷殷关切之情,她只答以一切均好,如今在门中专心练功,正值重要关口,暂时无力相会便罢了。
她知道,卫孤辰会信守承诺不把当日之事外传,她知道,除了那仅有几个与此事不相干的知情人,再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历的悲痛绝望,她曾承受的至极伤害,所以,也永远不会有人为她而抱愧终身,为她而寝食不安。
所有的人,都会好好地活下去,只除了,她自己!
同门的几个师姐妹都是冰雪聪明又心性豁达之人,见她神容憔悴,乌发皆苍,不是不震惊的。然而,既然看出她并没有说明伤心事的意思,便不多问一句话。
她们关心她,却不催逼她,体贴她,而不怜悯她。
她们如常一般待她,绝不会刻意小心,刻意温柔,刻意容让,这种自在平和与当年一般无二的生活方式,让她不必有被人瞩目,受人怜悯的不自在,让她可以悄悄地藏好伤口,咬着牙继续生活。
三年来,她没哭过一声,没流过一滴泪;三年来,她没再提过当年一个字。
三年来,她过的是那样安宁平静的生活,仿佛她从来不曾步出过这片山林,生命的痕迹、过往的轨迹恍似全部湮灭于这片遗世而独立的山林。曾经的喜怒哀乐,曾经的悲欢离合,曾经那至深至痛的伤口,仿佛也都已全部遗忘。
她没有痛极的眼泪,没有刻骨的折磨,甚至不需要刻意地去遗忘什么,曾经历过的一切,便似遥远迷茫如前生。然而,她始终忘不了一种感觉,那种没有心的感觉。
她与同门交谈,她对年幼的孩子们微笑,她在山林间穿行,她专心地教导孤儿,她白日练功,夜间入睡,生活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只有把手指轻轻放在左胸的某一处时,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里的空洞。手指悄悄贴在皮肤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温暖,手指微微用力向下按,可以更加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那有节奏的微微起伏,那分明是心在跳。
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心。人的生命多么奇妙,人的心,可以多么刚硬。哪怕受过那样重的伤,依然可以跳,哪怕被千万把钢刀刺穿,哪怕被万千种巨力辗作灰烟,依然会跳,哪怕心死了,心空了,哪怕生命真的只余行尸走肉,原来,那个曾有心脏的地方,依然会坚持着跳动不休。
曾有心脏的地方,依然会坚持着跳动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