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伯平被幸存下来的同伴,挡在了京城之外,在闻得所有状况之后,神色惨淡。
整个雁国,就被这些残忍的禽兽所控制,任何一个雁人,都活在日夜不宁的灾难中,很多夫妻家人,每天早上起来,就要互相告别,只因不知道,晚上,是否还能再活着守在一起。在这样可怕的地狱中,他们连基本的安宁都没有,还能做什么?
他们需要活下去,他们需要一个较安宁的环境,可以让他们开会,集结,筹谋各种活动,结纳天下英雄,然而现在,任何时间,都随时会有杀身之难,不为任何原因,仅只因他们曾是雁人,这就足够了。
每一个人都愁眉不展,每一个人,都郁郁难舒。
良久,余伯平才做出决定,“暂时先找地方安顿下来,过几天,实在事不可为,就先撤离京城。”
谁也不应答,所有人满怀希望而来,却又注定了只得满期身失望而去吗?
他们不敢也不能住在一起,再次分散开来,他们甚至不敢再住进城里,而城外民间,也很少有人敢于留下外人住宿。幸好,当年留在京中的死士密线虽已在长年的混乱中,几乎死伤殆尽,但还有一人保有了较为安定的住处——城外五里,定山之上静云寺。
虽然在虎狼之师面前,佛门之地也免不了劫难,佛像金身早被打破抢走,空荡荡的神位,别有一番凄凉,然而,这到底还是个可以暂进歇身的所在。
静云寺主持慈云也算是方外高人,武功精深,与江湖豪士颇有交情。而前朝官员皇族多有崇佛之士,与静云寺也常有往来。
当年出京之际,风嵘与洪云涛就曾一再重托慈云留在京中,注意所有动向,慈云也不负所托,在最艰难的环境中,也总尽力把京中情报送出去,而这次不但接纳了大家一行人,并且提出一个建议。
“当今之世,要想有一个暂时安宁的环境,唯一的方法,就是得到秦人的庇护。”
余伯平闻言皱眉:“只有被秦人收做仆佣下人,才能勉强得到庇护,但秦人对于雁国仆役看管严厉,根本不能自由行动,更何况,就算是仆役,也常有被打死的人,从各个府中抬出来。”
慈云淡淡地说:“秦军中,有个百夫长,口目纳兰明,在战场上颇立了一番功劳,听说除了勇武之外,尚且敏锐善谋,是秦人中少有的知礼仪,懂法度之人。秦何伤将秦人旧都的皇族一并接入皇宫,服侍护卫者不够,大多在军中调拨,此人也被调入宫中任职侍卫统领。此人既在军中有些旧缘,又因将要护卫天子,身在帝侧,于官员中,也颇有些颜面地位。他刚刚派人把他的家人从秦都接来,他的妻子在家乡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他极为珍爱。只是这幼子是难产而生,极为体弱,百药无效,他几乎把满京城的大夫,全抓去给儿子看过病,也曾是把神棍、神婆叫去祈福,就连京城内外,寺院道观的和尚、道士也被抓去,为他的儿子念经。
“自京城失陷以来,寺中时常被劫掠,寺中弟子,常遭奴役杀戮。老衲空有武艺,亦难以救护,却在此时机,想到了一计。便对纳兰明说,寻一个八字与小公子相合的孩子,认做儿子,作为替身,在慈云寺带发修行,以求让小公子可以长命百岁。秦人虽狠毒,却也相信神佛,而民间把病弱的儿子送去出家,以求续命的习俗,他也知道。他是病急乱投医,便答应下来,托老衲寻找一个合适的孩子。将来,有纳兰家的公子在寺中出家,本寺就不会再有秦军骚扰劫撩,寺中诸人出入也方便自由许多,就算偶尔有什么人寄住在寺内,也不会被查知。”
众人闻言,俱皆默然,此时此刻,他们之中的孩子,只有一个。谁也不能为他们年少的主人,做出这样屈辱的决定。
只有一直静静聆听的卫孤辰,淡淡道:“大师要我去向秦人屈膝,行认父之礼,磕头献茶吗?”
这么年幼的孩子,这么冷淡地问句,却莫名地让身为一寺主持,自身亦有极高武功修为的慈云大师心间一凛,几乎不敢与这孩子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