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这个世界喧嚣又热闹,鲜活又生动。

可是世界在我隔壁,与我毫无关系。

就好像我与其他所有人之间隔着一层玻璃,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么近又那么远。

不是谁的错,我也不厌恶这个世界——恰恰相反,我感激身边每一个人,我觉得世界很美。只是我已经失去感知那些美好的能力了,我厌恶自己,厌恶这种自我厌恶带给身边人的负能量,于是我觉得愧疚,闷油瓶对我这么好,我却只能不断把负面情绪带给他——这种愧疚进一步加重我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也让我的梦境越来越混乱了。

有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听到胖子在楼下叫我,我一下楼就被胖子拖着往前走,越走周围的环境就越熟悉,越走我就越心惊。然后果然走到了云彩家楼下,接着就看到云彩从楼上跳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钝响,红红白白的脑浆溅了我一身。

我一下就惊醒了,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之后发现自己满身都是冷汗,刚刚梦里的一切清晰得就像真的一样。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胖子叫我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外面天刚蒙蒙亮。虽然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我还是下楼了。一下楼就被胖子不由分说拖着往前走了。

我跟胖子说话,他都不理我,只一个劲儿往前走,我挣扎,但是胖子的力气比我大,我挣不脱,只能硬生生被他拖着往前走,结果又走到了云彩家楼下。我一抬头就又一次看见云彩从空中坠落,摔在地上炸出绚丽的血花,那些血溅到我身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刚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心脏“砰砰砰砰砰”跳得飞快。那个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似乎那些血液的温度还残留在我脸上一样。我刚要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就听到楼下又传来胖子叫我的声音。我明明不想去的,却不知为什么又下了楼,然后又被胖子拖到了云彩家楼下。

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我和胖子无数次看着云彩跳下来,无数次看着她惨死在我们面前,却又无能为力。每一次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可是下一秒却又发现自己依然在梦里。

我就像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一样,因为众神的惩罚,被困在一个永无止境的死循环里,一遍一遍重温我最痛苦的记忆,没有尽头。

到后来,当我再一次茫然地从床上坐起的时候,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醒着,还是进入了下一个循环。

第105章 我不需要上帝保佑我。

我越来越害怕睡觉了。

一旦睡着就会进入可怕的梦魇,梦里的画面真实到我甚至以为那是我自己真实的记忆。可是梦里的世界比现实世界还要可怕千倍万倍,山崩地裂大雨倾盆洪水泛滥,我珍视的人全都离开我,背叛、杀戮、仇恨,血肉横飞满地狼藉,而我奔跑哭喊、挣扎辗转却始终都无法醒过来。

这样想想,还是失眠好,至少失眠不会看到如此可怕的景象。

但是不睡觉让我的身体每况愈下,疲劳侵蚀身体每一个细胞,饿到干呕却依然吃不下东西。我的精神也愈发脆弱,濒临崩溃,一点点的小事就能让我彻底爆发,歇斯底里。原来,抑郁就是将一个人从心理到生理全方位的毁灭。

我好累,真的好累。仿佛自己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飞翔的小鸟,看不到尽头也没有落脚点,只能一直飞一直飞,直到精疲力尽,声嘶力竭,肝胆俱裂。唯有死亡才是终于可以停下休息的那一刻,才能将这一切痛苦画上圆满的句号。

我无法抑制自己脑子里冒出的那些念头——过桥就想跳下去,有车子就想撞上去,看到刀就想用来割手腕,走到窗边就想翻出去,看到柜子里的安定片就想一股脑儿全部吞下去,甚至看到笔都想对着自己的胸口插下去。

我不需要上帝保佑我。可以死,对这个时候的我来说是种安慰。

但是,我不敢死啊,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张起灵。

我爸妈尚且可以在我死后,相互扶持着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日子,说不定他们还能通过试管再要一个孩子。

可是闷油瓶呢?他怎么办?

他只有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走了之后谁来安慰他?谁能陪他走过内心的荒漠?谁来扶他重新站起来?

我不怕死,我只怕在我走后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爱他。

活着很难很难,比死亡要难一万倍,但我别无选择。

我在理智尚存的时候扔掉屋子里所有尖锐的物品,把安定片都倒进马桶;我远离所有窗口和高处,我不进厨房;我认真吃药,我定期接受心理干预;我强迫自己起床做运动,我拼尽全力做的这一切只为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