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院中动静,老将军仿佛进了门便寸步难行,气得老人家原地破口大骂。

嗯,中气十足,身体尚可,就是脾气暴了点,魏无羡暗自嘀咕。

许是身边侍卫着实难缠,或是颜玉未控制住动了手,老将军单枪匹马终究被拦了下来。半晌之后,骂声渐止住,似乎被史老太傅半托半架着劝走了。

真是性情中人,来得快,去得更快。一阵狂风扫过,转着圈骂了个痛快。仔细拾捡出有价值的几句,也足够魏无羡将本就若隐若现的那层薄雾,彻底从眼前掀开。

他道:“云梦小王八羔子,从小怎么没看出来,居然是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说你怎么好好的太子不当,敢情是铁了心来祸祸我们姑苏来了。”

他道:“蛮夷之邦,出方无状。以为自己在边疆猴子称王便了不起了,敢大半夜叫嚣,威胁到姑苏皇城来。就算你们那小丫头是个天仙我们也不要,要打便打,奉陪到底,这把老骨头还没到爬不起来的地步。”

他道:“小族的女子恁地沉不住气,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得出来。幸好尚未赐婚,这若是嫁进来搅得乌烟瘴气还了得。”

今夜有人夜闯王府,对王爷做了下药魅惑的卑鄙龌龊之事。而王爷对府中那云梦太子情比金坚,此般情形之下,愣是躲到别苑,未碰那送上门来的美色半根手指。

当下,整个姑苏皇城中流传的版本便该是此般匪夷所思又可歌可泣的忠贞故事了吧。至于是王爷鬼迷心窍一意孤行,还是他这个男狐狸精道行了得,无所谓,丝毫不影响话本的走向与结局。

魏无羡苦笑,心道:大体脉络属实,尚不算太离谱。

只不过,前因后果颠倒了,便谬之千里。

如今想来,今晚之事,不止今晚,从姝然毫不遮掩她的居心叵测激怒他起,乃至那人朝堂争执中的刻意妥协,甚至更早一些的默认让柳沫误会,从而将近来朝堂种种私下里透漏至别苑,一切便都顺理成章在计划中。

急欲阻了这桩婚事,他只有帮慕容兰一条路。

魏无羡想问问,昨夜的所有变数都在意料之中吗?那人甚至连自己也算计进去,还是无论变数几何,但凡他将人送进了王府正殿的门,那么流传的故事便只会有这一个版本?

原本,魏无羡这个所谓的侧妃压在王府,凡是不欲开罪云梦的部族国度便都缓了和亲的心思。局势不定,何苦盲目地蹚浑水。放眼天下,剩下的便没有几家。姑苏国内执着于王爷婚事的一脉,经此一事,也都得掂量掂量。

都是爹生娘养的贵女,谁愿意顶着贪慕虚荣的帽子送来跳这注定守活寡的火坑?

昨夜,慕容兰明知没有入口的机会,便孤注一掷用了散发式的药。那么,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公主的人和名节都压在这里,慕容煜没的选。

颜玉一直待到院中所有闲杂人等清了个干净,才回来。

见魏无羡撑得一头冷汗,赶紧上前扶着人顺了个稍稍舒服些的姿势。

“药效尚需半个时辰,别急着起来。”自家主子被人找上门指着鼻子羞辱,少年憋屈得眼圈红了一片,怕引人伤怀,头都不敢抬。

魏无羡无暇关注那些细枝末节,“小玉,慕容煜昨夜去皇城说了些什么?”

颜玉敛了情绪,认真道:“听我们的人回报,他,”少年顿了顿,他不习惯直呼那人姓名。

“慕容二皇子昨夜在皇城门外高喊,姑苏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王爷敢另娶,就是不把吐浑放在眼里,婚事不成便战场上见。”

“这番说辞颇为突兀,那人虽然向来直率,但并非不讲礼数的野蛮人。”颜玉小声说。

“不如此蛮横地大放厥词,便保不住妹妹的名节甚至性命,他没的选。”魏无羡心口堵得难受,将慕容煜推入骑虎难下的境遇,有他一份“功劳”。

“慕容小公主在王府,那,逼其表态的难道是……王爷?为何?”颜玉盯着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眸,没转过弯来。

魏无羡幽幽叹了口气,前因后果并不难猜,只不过他关心则乱,才会后知后觉。

“吐浑欲占中原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躲不过。于公,姑苏是其最大障碍,于私,慕容焱杀了回柔王那一日便与姑苏皇室结了血仇。此时和亲,不过因为刚刚吞并的部族尚未捋顺,需得拖延时间。待边疆四部彻底整合,姑苏便失了先机。”

魏无羡停顿片刻,微微摇头道:“就算现下是出兵的最后时机,可师出无名胜负难料,如何说服朝堂中的保守势力?到时谁来抵御朝中压力,谁来担这千古骂名?如今,吐浑因结亲不成恼羞成怒,此战难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便是尚好的理由。即使万一不敌,至多也便是怨恨王爷意气用事,总好过质疑新皇为报私仇不顾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