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都歇下了,她自己提了盏花灯,穿了件轻巧的玉兰绣鞋,轻手轻脚出了门,来到花园里的暖亭守岁。
暖亭与她房间相隔不远,也烧着地龙,即便掀开帘子,任冷风灌进来,也不冷。
她拎着裙角爬上暖阁,掀开厚重的毡帘,却发现此时里面还有一个人。
“梁温,你怎么不在房中歇息?”
梁温不知从哪儿拿了壶酒,此刻已然喝了大半,喝的小脸通红,整个人坐在地上,靠着石柱,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目光却还是透着锐利。
他举起酒壶,晃了晃:“守岁。”
“小孩子吃什么酒?”顾衣狠狠拧眉,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酒壶。
梁温并未与她争抢,任她将酒壶拿走放到一边。他举起手,透过指缝和掀开的毡帘,瞧远处的星空。
“过了今夜,我便十四了。你知道我的年纪,怎么骗别人骗多了,还真当我是七八岁?”
“别不识好歹。我之所以没告诉别人你的年纪,还不是怕你混不上饭吃。”
梁温低头笑了笑:“你还真是个妙人。”
顾衣撇嘴:“怎么说?”
“起初你骂我,却是想留我。后来你对我好,却是想我走。我看不透你,被我看不透的,自然是妙人。”
他又看了眼广袤星空,苦笑,“这天下之大,竟没有人真心留我,没有一处土地能容纳我。”
平日见惯了梁温尖酸刻薄的模样,也看过他为一口吃的油嘴滑舌,顾衣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梁温的心里话。
竟如此酸涩。
顾衣往前一步,顺着他的目光看那满天星河:“你知道吗,其实每颗星星都有它们自己要走的路。不用别人留它们,要走的路就是它们命定的位置。人亦是如此,你也有你要走的路,你把路走宽了,你就拥有了安身立命的场所。所以何必在意他人留不留你,你有手有脚,自己博一番天地出来,不是更好?”
梁温没想到眼前还透着几分稚气的女娃能说出这样通透的话来。他愣愣地看了顾衣许久,目光震动,神色严肃。
顾衣等着他打通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半响,梁温才终于开口。
“你脚痛不痛?”
顾衣还有一番豪情在胸:“路靠脚走出,只要我们勇敢不怕疼,就一定能……”
梁温打断她:“你踩我手了。”
“啊?”
“这么薄底的鞋,你脚真不觉得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