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是看不上我罢了!”十六岁的她冲他委屈地喊道。

“或许吧。”这是他漫不经心的答案。

他为什么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呢?他非要提醒她几个月前都发生了什么吗?那片蓝紫色的鸢尾花、被她一直忽略的残酷、她的自欺欺人。琥珀色眼睛的男巫似乎能看破她的一切伪装,告诉她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够了,这真的够了!

十七岁的阿德赫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魔杖扔到他绝对不能立刻够到的地方。一声脆响,魔杖滚了几圈停在石板的缝隙中。对方眼中透露出的罕见的绝望让她有了一瞬的迟疑,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威廉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出言挽留。

星光闪烁,潮汐不止。

“我履行了承诺,你看到了吗?”他自言自语道,声音的尾巴在湿润的空气中微微颤抖。他的脸上带着落寞和自嘲。

威廉曾经答应过妈妈艾瑞丝,等到他找到了那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就为她栽一片与她同名的鸢尾花(Iris)。艾瑞丝说,这样她就可以将他放心地交给那名女孩了。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太傻了。”他疲倦地说。

过了很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掏出手帕擦干了右手的血迹,重新将目光投向有流星划过的天空。

脑后的伤口刺激着他的神经,强制他在这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保持清醒。他想起了今晨在麦克米兰庄园见到的高奈莉娅的遗体……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淡的、最后的微笑……她的双手交叉在身前,握着魔杖……那双睿智的蓝绿色眼睛永远地合上了,再也不能给予他任何信任或者理解了……那些他试图逃避的巨大压力与负罪感如同海浪一般向他涌来……

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他装作两人并不熟识,可这并不是事实。他几乎像在意自己的姊妹一样在意她……对于他而言,高奈莉娅是姐妹、是伙伴,但永远也不可能是爱人。看来阿德赫拉不能理解这一点,竟然以为……这太幼稚了。他曾向她短暂地打开心扉,但她不能理解他的悲伤,也不屑于去理解。她总是选择看到那些她愿意看到的……这样也好。

威廉·普林斯从没指望过自己能活过战争,但也从未想到死亡的降临会如此突然。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可他自己从未感同身受。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只需要一瓶魔药、一只匕首,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呢?命运女神是那么的荒唐,竟选中了她——那个心怀理想、善良到可笑的高奈莉娅·麦克米兰……

她总是说他值得被原谅、值得活下去;她总是在鼓励他,给予他走下去的勇气。但在他眼中,她和塞巴斯蒂安·塞尔温一样,都是比他更加值得活下去的人。

如果……如果他再坚强一点,再在前线多忍耐那么一个月——不,哪怕是半个月,是不是她就能逃过这一劫?既然他已罪无可赦,那为何还要自欺欺人地试图抖落身上的罪恶呢?

但另一个尖利的声音穿透了他竖起的层层屏障,向他直直刺来——

“你让我觉得恶心,这个理由够了吧?”阿德赫拉·布莱克轻蔑的声音。

他曾心甘情愿地为她种下一园子鸢尾花,暗自期待她能喜欢,但后来他不得不把它们亲自给拔了。因为她讨厌那些花、讨厌他丑陋的真心、讨厌有关他的一切。

“你这样的人不懂得爱,也不配得到爱。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上你!”

从前的威廉轻视那些靠酒精麻痹自我、逃避现实的胆小鬼,认为那是软弱的表现;可如今他也终于穿不住那些强硬冰冷的盔甲,迫切地想要逃离。他渴望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或者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又或者只是安静的陪伴。

但没有人给他。

他曾期盼可以在阿德赫拉身边得到短暂的安宁,但正如他说的那样,她总是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肆意践踏他的伤口。而他居然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一次又一次,他都变得不像是他了……

夜空中的流星一颗接着一颗地划过,威廉注视着它们,突然觉得以“珀尔修斯”为名的自己像是一个笑话。故事中拿着雅典娜的盾牌、杀死蛇妖、拯救了公主的珀尔修斯是个英雄;而威廉·珀尔修斯带给周围人的,似乎永远只有厄运。

“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爱上我。”他在心里疲惫地说。

他宁愿她将他当成一个理应憎恶的食死徒、宁愿她恨他。他渴望爱与陪伴,但冷酷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靠近她了。他对她太过危险……他已经毁了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可他随即想起阿德赫拉表现出来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