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dir心头一惊,手中装着饭盒的塑料袋跌落在地。他一贯乖巧的羔羊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在黑暗中他只看到一个僵硬的剪影,不复是他熟悉的柔和纤细,声音里全是一片破碎了的锋利。
“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欺骗我,摧毁我,侮辱我,毫无疑问你有更有效更快捷的方式,何必浪费这么长的时间?”
“Lindir,你这样说不公平。”
“你倒是讲讲,怎么样才叫公平?”瘦削的影子蹒跚着向他走来,从窗户透进的灯光下他看见那双棕色眼睛亮得吓人。那是他没见过的光,是火焰燃尽的余烬,是傍晚将暗的天光。他突然觉得疲惫。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可愤怒的。这件事从始至终我都没主动过,都是你在找我。既然你需要,我就提供我能提供的。你需要有人做情景模拟,我推掉一切安排给你们腾时间,你问我要检方关于Gollum的资料,我托关系找人去调。我知道夫人对Thranduil早有打算,我提醒过你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提醒过你三思而后行。我提醒了不止一次,各种方式的。你不听。归根到底,Lindir,这不过是个案子,仅此而已。你为Elrond工作,我为夫人工作,这并没有本质的差别。再说,难道Elrond和夫人不在同一立场之上?Elrond是个好人,他愿意倾力帮助Thranduil,但那说明不了什么。他没道理反对夫人的决策。这对他也有显而易见的收获——他因此得到了Mirkwood在北美所有的客户,不是吗?你为什么觉得他会不同意呢?”
“所以这就是你的辩解么?”Lindir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为了一个案子,背叛欺骗都在所不惜?不过是个案子,不过是份工作,不过是段感情,不过是个我。是不是?”他的声音尖锐起来,全身抖个不停。Haldir试图伸出双手去拥抱他,却被对方一把推开。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情人有这么大的力气,后背狠狠地撞在门口的柜子上,脚把地上的餐盒踩了个粉碎,汁水逐渐在地板上蔓延,温暖的饭菜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Haldir沉默了一会儿,“从我帮你们做法庭模拟开始。夫人要求我留心Thranduil案子的一切进展和细节,然后向她汇报。她知道我给了你证人的资料之后,让我在开庭前夜去找Gollum。Gollum有些把柄在检方手上,说服他根本不需要太多功夫。听我说,Lindir——”
“不必了。”Lindir的嗓音干涩。“我想,我该离开了。”Haldir震惊地睁大眼睛,这时他才发现门边放着Lindir平时惯常用的行李箱和背包。他终于开始害怕了,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对方。这次Lindir没有反抗,两只手臂垂在身体两侧,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沉默了一会儿,Lindir暗哑地说:“再见,Haldir。”他退后了一步,打开门走了出去。
Celebrian上楼之后Elrond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沙发上散落的衬衣打开门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口,寒风像刀子一样打在他脸上,路灯的光芒洒下来,他觉得连视线都变得昏黄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他没有家了。
后悔吗?痛苦吗?又或是如释重负?迫不及待?
他只觉得茫然。
兜里的电话突然震了起来。他从麻木中回过神来,摸索着按了接听键。
“Elrond。”Lindir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你在办公室么?”
“如果你来接我,我就在了。”Elrond忍不住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冬天连出租车司机都变懒了。”
二十分钟之后他已经坐在Lindir的车上了。年轻律师专注地开着车,外面来往汽车的车灯在他的脸上打下了斑驳的光影。Elrond看了他一眼,对方面色如常。总还有个人正常,他心想。
这段宁静没有持续太久,Lindir终于开了口。
“是Lorien夫人。”Lindir平静地说,“是Lorien夫人迫使Gollum改了证词。”
Elrond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都冷了下来,思维像是不断摇曳的水草,飘飘忽忽不知所终。他听到塌陷的声音,撕裂的声音,溶解的声音。然后他又隐约听到Lindir说抱歉,说他愿意为此承担全部责任。
不,应该承担全部责任的人是你。
那个梦境突然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恐惧的寒意从脊椎缓缓升起。六年前,是他在公寓里发现了服安眠药自尽的弟弟,那平静的面容是他无数夜里吞咽不下的噩梦。如果当年他对Elros的案子多上心一点,如果当年他多关心自己的弟弟——
到了今天,Gollum的证词是棺材上最后的一颗钉,他是那个钉钉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