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卿看着他,心里乱纷纷的,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否认没有意义,但承认了,恐怕只会有更多的麻烦。贺卿很想尽己之能去做一些事,但在那之前,首先要保全自身。虽然顾铮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但让自己的弱点落到对方手中,之后只能处于被动,还是太冒险了。
见贺卿不说话,顾铮又继续道,“自然之理无处不在,因而大部分人都不在意。但只要摸透了这些道理,却能够改变许多事。一旦能制作出更厉害的武器,我们就能在战场上克敌制胜。而有了器械辅助,很多事情也会更加轻松。如此,百姓们便不会太过辛苦。如果能够掌握阴晴雨雪之道,则风调雨顺,丰收喜乐近在眼前。”
贺卿听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顾铮这是在宽慰自己。他将自己的蓝图描绘出来,并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贺卿总觉得,顾铮的描述在刻意地向她这边靠拢,只是因为很多东西因为他所知有限,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很明显,这并不是顾铮自己心里真正的蓝图,只是故意说出来安她的心。
贺卿微微放松了少许,觉得以顾铮的聪明,其实自己所为的隐瞒根本毫无意义,反倒会浪费功夫。
——尽管她很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在统筹管理上,顾铮比她厉害了不知多少倍。如果是顾铮掌握着她的这些知识,如今的大楚恐怕早已变了个样子。这些东西在她手中,实是明珠蒙尘。
这样想着,贺卿看向顾铮的视线便软化了许多。
而顾铮很显然接收到了她眼中所蕴含的情绪,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面色肃然地看向贺卿,“不知臣是否有幸,能看看殿下心里的那幅图?”
短暂的沉默之后,贺卿开口,“顾铮,你的理想是什么?”
“小时候我只想做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大学者,穷究天人之理。可如今,既然身在这个位置上,少不得也要想想先贤说过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顾铮说到这里,不由轻轻一笑,摇头叹息道,“可惜,到最后才发现,多半是‘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这是杜甫的诗,沉郁顿挫、忧国忧民。
跟顾铮完全不像。他少年得志,青年时期虽然一度蛰伏,但也是在翰林院这样的清贵之地熬资历,而后大楚风云突变,他却把握住机会扶摇直上,如今已是万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这番遭际与绝大多数士人比起来,堪称顺风顺水。
他应该是得意的、豪迈的、壮志凌云的,像天下所有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那样。
但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大抵就是因为他能体察常人所不能之处。普通人要用一辈子去总结的经验,他短短几年就明白了。
也许,这就是历史上他明明是开国功臣,却急流勇退,跑去做学问的原因吧。在一朝良臣与万世师表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他像是一粒火种,辛辛苦苦点燃其他火种,希望能够将光明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