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此时的韩云溪所忧郁的事情并非如此。毕竟,这事儿已经忧郁了他将尽八年,不差这点日子。

韩云溪所忧郁烦恼伤心难过的是,曾经被他认为是外族人但事实上却是他娘认可的本族之人,那位虽然他才见了几面但其地位迅速攀升硬是小压了小婵半头、穿着杏黄色的衣裳笑起来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大哥哥,竟然——失、忆、了!

无论韩云溪是怎样提起当初自己是如何如何在他发现的秘密基地里——即红叶湖中的某棵树下发现了一袭杏黄衣裳笑容浅浅的大哥哥,顿时惊为天人,一见如故一见倾心一往情……咳咳什么的,自此便时不时偷溜出谷私会……咳,大哥哥——其细节描述之详细,言辞之恳切,说到了最后,韩云溪不幸再次丢弃了被他娘三令五申要求保持的下一任大巫祝的稳重仪态,又是抓头发又是跳脚地讲着当初大哥哥告诉他的外界诸多事物,最后无力败退在大哥哥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带着疑惑好奇的神情。

韩云溪有种他们二人角色对调的崩溃感。

最后韩云溪真的急了,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真的和大哥哥他认识(要不然也不会在平日里他偷溜出谷的‘密道’处,发现一身是血昏迷不醒而大半个身子处在结界之中的大哥哥后,他没有去喊人帮忙而是身体力行地帮助大哥哥,半拉半拖地将大哥哥拽到村子里……当然要是那个倒霉地当了抹布的大哥哥当时还是清醒着的话,一定一定会强烈要求这个无比热心的孩子,拜托他去找个身强力壮的人抬他回去而不是拖他回去……),急吼吼地说大哥哥身上应该有一件会发光的了不起的宝贝!连名字他都还记得,叫玉横!!

结果,韩云溪眼巴巴地看着床榻上的大哥哥一摊手,淡淡地道:“你看我这一身,像是带着什么香囊和玉横的吗?”

韩云溪哑然,看着大哥哥半靠在床上,下身盖着薄被,而身上穿着的还是他帮忙换上的单薄里衣……难道……韩云溪顿时瞪圆了眼睛,脑袋里迅速回想起大哥哥曾经提起的江湖险恶之类的话,当即将他曾经以为的,是被凶猛得连大哥哥的循风散都不是对手的可怕野兽重伤的大哥哥,转换成是被谷外某些强盗给打劫了。在那连个香囊都没有剩下的残酷洗劫下,别说玉横这样一看就是宝贝的宝贝了。

虽然明知道大哥哥已经失忆了,但自认乖巧的韩云溪决定避开这个话题,不去触碰大哥哥心里即使失忆了也可能留下来的血淋淋伤口,狠狠握拳,心底默默赌誓:千万别让他发现是那些没人性没眼色的家伙竟然忍心打劫大哥哥这样的好人,不然的话,他一定一定将他们山寨里的家底挖到连颗草都不剩!!

好吧,虽然很是愤怒洗劫了大哥哥的坏人们,但更多的,他还是为了大哥哥此时的状态而忧心——大哥哥在失去记忆的同时,似乎连怎么笑都忘记了。

不由想起那一日他推开门时见到的情景,苍白如雪的面色,清冷淡漠的神情,虽然娘说大哥哥的身体以着惊人的速度在恢复,大哥哥很快就会和从前一样健康,然而,即使韩云溪年龄再小,经历得再少,也看出那时候大哥哥的不妥。

那天,韩云溪迟疑了很久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兴冲冲地跑过去,而是远远地站在屋外看着。

韩云溪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安慰大哥哥。

他想起那一日他在长过膝盖的杂草丛中发现满身是血的大哥哥,发丝凌乱,若非他隐约认出了大哥哥衣裳上面的花纹,他根本就不敢去靠近血腥扑鼻的“死尸”。

毕竟,他自己还不到八岁。

还有大哥哥伤势复发的时候,虽然大哥哥并没有想虎头那一次从小山坡摔下来磕破了腿时哭嚎声几乎震塌了山坡旁边的小木屋,但看着大哥哥一口一口呕血的样子他就觉得疼。

那些都是他所没有经历过的,虽然有担忧,但他并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大哥哥。好听的话他不会说——同样的故事,当初的大哥哥讲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活络起来,止不住的兴奋。然而换做他给大哥哥讲的时候,枯燥乏味得连他自己都兴致缺缺。

笨嘴拙舌的孩子你们伤不起啊~

韩云溪叹了口气,猫儿似的眼睛遥遥望向窗外,颇有种遗世独立的萧瑟感。只是,还没等着这种情绪继续升华,他的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温和女声:“……大人,云溪大人……”

“啊?”韩云溪茫茫然地向着声源处望去,却见身侧站着一位身穿藏蓝色无袖短衣,下身海蓝色过膝长裙的少女。少女五官清秀,望向韩云溪的眼里含着淡淡的关切与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