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韩云溪走进大哥哥养病的屋子里时,那些自信似乎一下子泄下去不少。本来想给大哥哥一个惊喜而将从河中取出的事物藏于身后的韩云溪,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不想将东西拿出来了。

依旧如之前的九天情景一般无二,大哥哥半靠在床边,身上一身白色的里衣,隐约可以看出他消瘦了许多的身形。那张曾经总是含着温和笑容的面容,此刻半点表情欠奉——忧虑的,愤怒的,焦急的,半点也无法从这张出奇好看的脸上找出来,表情淡淡的好像整个人就要消失了一般。

韩云溪咬住下唇,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自从他在谷外见过大哥哥以后,他一直希望能和大哥哥多相处一阵,有时候他会埋怨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严苛的规矩让他不能离开而大哥哥也无法进入,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大哥哥也是村里的人就好了。但想着若大哥哥也是村里的人,这一生一世也同他一般不能够离开村子,无法去看中原各地的美景,一辈子只能够局限在小小的村落里……他又会觉得难过,甚至下意识忽略这个渴望。

不可否认的是,当他发现大哥哥身受重伤昏倒在结界里时,他担忧大哥哥生命安危的同时,心里也卑劣地划过一丝窃喜。

“真难看。”韩云溪低头,想道:“大哥哥一定会讨厌你的。”

许是韩云溪身上的沮丧实在是太过明显,饶是一直凝望着窗外的人也难以忽视。他将目光移向门口处低头咬唇面上又是难过又是愧疚的男孩,心中划过长长的叹息。

这个孩子对他是真心真意掏心掏肺的好,他看得比谁都清楚明白,只是……重伤初愈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森寒——只是这份好能够坚持多久,谁又能够知道。人的心,素来就是反复无常的东西。与其日后失去,不如从未……

正当少年的心思钻进牛角尖并且开始偏激起来的时候,他左臂手肘处陡然一烫一冰,一热一冷两股灵气呈交合之势,瞬时流遍全身,不仅压下了他愈加激荡的心思,就连维持着这个动作整整一上午的疲乏也减轻了不少。

苍白的右手食指轻轻在左臂手肘处滑动,隔着白色的衣物,似乎在勾勒着什么。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看到,就在他左臂的肘部,那里有着一个奇怪的图案——一个约有黄豆大小的蓝色珠体,隐约带着青绿的色泽,而三颗比之小了几圈但颜色确是赤色的水珠状印记将珠体围在中央,发丝粗细的红色自水珠印记里抽出,以此为桥梁,三颗水珠状印记呈呼应之势——这个印记就像是普普通通的纹身,但在当初几乎救了他一条命的灵气却是以这个印记为媒介传遍周身,护住他的心脉,修复他的身体……乃至元神。

是的,元神。虽然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但当他终于从死门关挣扎回来之后,他略一思索自己的症状,他的脑海里便立刻浮现了他的病症——元神受损但仍太过强大,身体过于虚弱难以承受以至于呈崩溃之势。

甫一得到这个结论,他心中便有了疑惑——无缘无故,他怎么会元神受损又和身体不符了。待得他自屋子里的某个角落翻出了铜镜之后,他只是看了一眼镜中人的模样,他的手就颤了一下,握不住手中的铜镜,最后从手中滑落,摔成碎片。

而每一块碎片都诚实地照出他的面容。

出奇俊秀精致的面容,温和如玉的面皮,当做谦谦君子。伤后的身体着实虚弱,面上更添苍白,但看上去却更令人心生怜惜……只是,他只看了一眼,虽然他没有因容貌的刺激而恢复记忆,但脑海里似乎已经出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这,并非我的面容。”

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没有名字。同时,身体竟也不是他的。那么,他究竟是谁,来自何方又该归于何处?

挖掘出小部分真相的他如坠冰窟,只觉得虽然此时身处的乌蒙灵谷民风质朴气候亦是温暖如春,但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抛进了三九寒冬之中,从身体一直冰封到了灵魂。以至于他整日有些恹恹,受伤没精神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开始并不知晓这一段真相的他,面对韩云溪积极努力地想办法帮助他恢复记忆,他还能勉强打起精神来应对一二,也是认真地想要从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的脑子里面寻找与之对应的事物。然而在意识到了连身体都不是他的,即使找回了这个身体的身份背景,那也不属于进驻其中的他时,他懒得说一句话。他的心中充斥着怒火焦躁,恨不得将他眼前所见一切与他一同归于烈火,与之共殒。

好在,每当他心中冒出偏激情感之时,他左臂上的印记就会导来温和灵力,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股灵力在温养身体的同时,似乎也在安抚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