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与百里屠苏用过午饭之后便一面欣赏着江都美景一面漫步向着客栈方向走去。本来那时气氛良好,就连阿翔也被长琴委以勘察江都城西北方的重任,以至没有人前来打扰长琴与百里屠苏二人。

然而,当他们路过一处出售配饰的摊位时,长琴的心中猛然一跳,像是发现了极为亲近的事物一般。长琴下意识看向百里屠苏,却见得那张素来平静的面上也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

抬眼向那处摊位看去,正见着一个年轻的货郎在向着几个年轻男女兜售玉佩挂坠。那几人显然有些看不上这些个平凡无奇的配饰,那个货郎就拿出了一块不过巴掌大的浅褐色略带焦痕的木片。

那几人见货郎郑重其事却拿出了一块不起眼的木头,心中不悦。而那个货郎便一本正经地对他们解释,要他们不要轻视这块木头,因为这块木头是灵木,是昨天一条路过江都的黑龙遗落的宝物。

随即便绘声绘色地说起那一晚他的所见,着重描述了一番那条黑龙的模样。末了,那货郎道:“小人家住江都郊外,说来也是小人运气,昨晚忙着整理货物而熬到了深夜,忽然听到了窗外传来一声龙吟,探头一看,正见着夜空中火光冲天,清晰地映出那条黑龙的模样。而这块灵木就是那晚从空中掉下来的,砸碎了小人放在屋外的水缸。小人也试过了,无论是刀劈还是火烧,这块灵木上面都没有增添过半点痕迹,不是宝物又是什么。”

最后,是长琴出手买下了这块所谓灵木。

那货郎认定了这块焦木的不凡,却不知,这焦木正是毁在雷劫下的,天上乐神太子长琴原身凤来琴的碎片。长琴不知道这碎片究竟是怎样从那九霄雷劫之下残留下来的,但他绝不会允许别人的手中持有这等碎片。

然而,当长琴将这碎片拿起来的时候,他的识海中竟发出了一声厉啸,骤然的剧烈疼痛竟然超出了准圣心境修为的承受能力,使得他昏了过去。

一睡便是三个时辰。

思及方才梦境之中出现的一切,长琴隐约觉得他似乎摸到了某种夺回自己失落记忆的契机。然而,这个契机尚未明了,但这前身凤来琴的碎片竟然能够使得他失去意识,这样的事实令他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

忽然,一根沁凉的手指伸过来,揉开了长琴紧蹙的眉头。长琴下意识抬眼看去,却见百里屠苏抿着唇,伸出略带薄茧的两只手,在揉开了他的眉心之后便以着手指轻轻揉按着长琴的太阳穴,动作虽然有些生涩,但神情却非常认真,像是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长琴忍不住抬手握住了百里屠苏冰冷的手,轻声道:“屠苏你……莫不是一直等在床边,没有去休息。”

“……”百里屠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杏眸微敛,垂下的眉睫掩住了眼底的自责失落,轻声道:“未能保护先生安危,是屠苏之过。”想到原本与自己并肩而行言笑晏晏的先生,甫一拿起那块木片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无力地向前倒下,百里屠苏就一阵心悸。

百里屠苏并不知晓长琴因何昏迷,但他下意识觉得那木片有问题。在长琴昏倒之后,他试图取下木片查看一番,但长琴握着那木片的手指实在太过用力,百里屠苏怕伤到长琴根本就不敢用力。而在他反复摩挲木片裸露部分时没有发现半点异常,百里屠苏心焦之下就先扶着长琴去了医馆。

长琴自然没有被查出半点问题,根据医师的诊断,长琴的昏迷竟然是在熟睡。百里屠苏自然不信,只道因自己的疏忽而使得长琴被暗算,凡间医师根本就无法查看出来,而此处又没有凝丹长老那般医术高绝之人……也许,能将先生这样精通医术之人暗算的人,即使是仙家门派的长老,也无能为力吧。

百里屠苏的心头忽然泛起了酸涩与愧疚,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瑾娘的那几句批命,恍恍惚惚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所谓凶煞之命,便是如此了吧。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稍微亲近一些的朋友,只要和他一起,便会得到这样的收梢。

背着长琴回到客栈之后,百里屠苏面对众人的询问,尤其是方兰生几乎是跳脚的诘问,不言不语,唯有这一身本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愈加冰冷。这三个时辰里,他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便是他死气沉沉的声音:“是我的错。”

第二句,便是他异常坚持的声音:“我要留在这里,等先生醒来。”

彼时,长琴的总角之交方兰生坚持要将百里屠苏赶离长琴的房间。说他怨恨百里屠苏没有护好长琴也好,说他怀疑百里屠苏对长琴下手也罢,总之,长琴的这一次昏迷直接使得方兰生将警报拉到了最高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