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百里屠苏不知长琴心中所想,只见长琴如此黯然的模样,心中微涩,他竟忘记琴川其实是先生的故乡。如今故乡发生剧变,往昔的美好不复存在,其实先生比他更加难过吧。越发恼恨自己的笨口拙舌,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轻轻咬了咬唇,百里屠苏鼓足了勇气伸出手来,犹豫再三方才轻轻拉住了长琴右手的食指,低声道:“先生……你还有我……”

长琴唇角微挑,心中的不悦略微散去了些。他垂下眸,紧了紧百里屠苏手指,温声道:“是啊,屠苏,我还有你……”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意味,柔和的声音里带出些缱绻,像极了落在唇边的亲吻。百里屠苏面上发烫,当即抿紧唇,一声不吭,拉着长琴便向方家方向疾步走去。

长琴眉眼柔和,也不介怀百里屠苏有些无礼的举动,只慢悠悠地叹息道:“屠苏这是……害羞了?”

百里屠苏的背脊一僵,浅浅的红色慢慢爬上颈部耳侧的位置,红莹莹的颜色看得长琴笑弯了凤眸。

他的屠苏啊……

长琴慢慢敛去面上的柔和,目光瞥向街道两侧屋舍的时候慢慢溢出冷冽来。

与其说他在意琴川,不如说是长琴将琴川当成了自己的所属物。有人敢在琴川上动土,无疑就是对他的一种挑衅。不安之感又如何,天道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又如何?

大道三千,谁说他长琴一定要遵他天道!

纵是前方无路,他也破开一条!

……

方家。

“咳咳……”方家二姐方如沁此时正倚靠在床上,身后垫着软枕,青白枯瘦的手掌正捂着泛紫的唇角,一声声的咳嗽带着撕心裂肺的苦楚,指间依稀有鲜血溢出。

此时的方家二姐,除了眸中略带些光亮以外,和外面街道上堆放焚烧的尸体根本没有半点区别。

她的身上,此刻正泛着柔和的蓝光。蓝光闪过,她的面色似乎好了那么一丝丝。

方兰生此刻正站在方如沁的床边,手握法诀,一遍一遍地施着善法甘霖,灵力的大量损耗使得他面色发青,身体摇摇欲坠。但他仍然咬着牙,眼中隐约带着狠意,拼命压榨着身体中的灵力。

方如沁见了,眼中现出些焦急来。她忍不住开口,却被再度溢出唇角的鲜血呛得连连咳嗽。方兰生见状,眼中依稀浮现出水汽,但他咬着唇,一声也不吭。

“够、够了……”方如沁努力压下嗓中的痒意,忍住仅仅只是说话便带来的剧痛,嘶声道:“方兰生……你、你这是想……耗、耗干自己……”

话还没说完,一只苍白的手执着一块手帕,轻轻擦拭她唇畔上溢出的血丝。

方如沁猛地偏过头,她的动作是如此得剧烈甚至使得她眼前一阵发黑。她费力抬手挥开了那只手,喘息着道:“莫少钧,猴儿、胡闹你、你也跟着胡闹吗……都、都给我……滚……出去……”

那只被方如沁挥开的手却舍了手帕,慢慢地握住了方如沁枯瘦的手。坐在床边的年轻男子伸出另一只手,缓慢而温柔地捋顺方如沁略有些凌乱的长发,慢慢道:“娘子……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方如沁眼圈一红,她并非豁达到连生死都不惧怕,她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只是,若是她身上的病因此传染到自己的家人身上,她莫不如当初患病的时候便一头碰死。这两个混蛋,平时就总对她阳奉阴违,现在这种生死关头更是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真是气死她了。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属于风晴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兰生,元元送药来了。”

元元……元勿!

方兰生此时刚将体内最后一点灵力毫无保留地压榨出来,身体本来就虚弱到了极致,如今听到了风晴雪的话,心中一急,收了法诀便想要转身,不料他双腿发软,未曾完成这个动作便先摔倒在了地上,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而屋外性子有些急的襄铃直接推开了屋门,正见着方兰生五体投地的模样,秀眉一蹙,娇俏的小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嫌弃,嘟囔道:“真是个呆瓜。”却也小心翼翼地扶起身体无力的方兰生,很是大方地借给他一个肩膀。

“药……”朝思暮想的软玉温香就在身侧,然而方兰生却没有了往日的欢喜,目光直直地看向风晴雪手中的药瓶,嘶哑道:“这是……”

“是培元丹。”风晴雪将药瓶交给莫少钧后便示意襄铃将方兰生扶出屋子。在屋外,风晴雪压低了声音,道:“元元从青玉坛丹库里面调出来的,虽然无法将人治愈,但会使人的精神身体好些……”

“这样啊……”方兰生垂下眼,神情抑郁。琴川病人的症状,说普通也普通,说不寻常也不寻常。看似普通的症状却硬生生耗尽了人的所有的生命力,说不恐惧那是骗人的——不久前他的二姐还生龙活虎地揪他的耳朵,如今却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而她的状况还算好的。毕竟,不久前还曾笑着挪揄他的街坊邻里,如今活着的不过寥寥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