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觞收回远眺的目光,回头对众人道:“此处血迹未干,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风晴雪垂眼看着地面的血迹,低声道:“大哥是说……”

尹千觞苦笑一声,道:“他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哪容得下他人污了地界。那些人,不论死活都不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至于这些血迹,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收拾了。”

百里屠苏扔下手中断剑,颔首道:“走罢。”说着,当先走进了迷雾之中。

方兰生皱了皱眉,嘟囔道:“这么大的雾,看都看不清前面的路,木头脸这么一头扎进去不会迷路吗,早知带着司南就好了。”却也无法,只得跟在百里屠苏身后。

雾气浓重,视线根本无法看到前方的道路。但百里屠苏的脚步却是极稳,毫不犹豫地走在唯一那条通往山顶的道路上。即使他看不到,他也能够感觉到先生在哪里。

魂魄相引,或许是他们最大的缘分。哪怕他们正因这缘分,不得不去面临那一场抉择。

………………

刚从海底升起的大陆,无论十巫如何想要将它装饰得符合主上的审美,终是力不从心。这里还保持着一些海底特有的景色,比如某处尖石之上正挂着一个巨大的贝壳,山体的一面纠缠着碧绿的海藻。然而,山巅之上却有着一座与这里完全格格不入的巨大宫殿,碧玉为地,灵气氤氲几乎成了液体。水精为顶,苍穹天光能够透过殿顶,直接映在地面上,浮光掠影,波光潋滟。

殿外,巫盼与巫抵二人垂手而立,侍奉在外。

殿内,长琴斜靠在御座之上,凤眸半敛,掌心似乎把玩着什么东西。御座之侧,是一张七弦古琴,不是他长伴身侧的九霄环佩,这张琴的琴身斑驳,横面有三条裂痕,连琴弦都崩断三根。

“啪嗒!”一个细小的声音突兀地大殿响起,长琴如梦初醒一般看向脚边。

他手上把玩着的东西在方才出神的时候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做工粗糙的泥人,大饼脸,眯眯眼,脖子上还勒着一张小琴,当真丑得可以,可偏偏,这半点美感也无的东西,长琴莫名地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像他。

他竟然觉得这个矮胖挫的泥人有些像自己,他都想给自己扔几个清心明目咒了。

“如果让本座知道,究竟是哪个蠢物胆敢以本座为形象,却给本座捏成了这副德行,本座一定……”长琴目光幽暗,近乎咬牙切齿一般自语道。

长琴的目光死死盯着泥人,大殿的空气骤然低了不少,连殿外的巫盼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巫盼压低了声音,道:“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主上这么生气的样子。”传承的记忆里,乐神长琴永远是云淡风轻却能够一曲撼动山河,屠杀妖神无数,这般连站在殿外都似乎能听到磨牙声音的情景,巫盼连想都不曾想过。

巫抵目不斜视,道:“那是因为主上其实并没有生气。”

巫盼一窒,随即垂下眼,认真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主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眼下情绪如此外露,或许,他真的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高兴也说不定。不然的话,那些个叫嚣着斩妖除魔的人类就不仅仅是被巫礼他们封住灵力丢进大海里那么简单了。

“原来是这样啊,巫抵你真聪明!”巫盼真心赞叹道。

巫抵眼皮都不抬一下,被一个脑袋里长肌肉的家伙夸奖,他一点都不觉得荣幸。

巫抵忽然抬头,目光直视远方,道:“有人来了。”

巫盼冷笑道:“又是来送死的吗……唔等等,这个血的味道是……百里屠苏?”

巫抵亦看向那个方向,自语道:“焚寂……那个方向是,暗云奔霄?”这些日子以来,不止那些修道之人像是一群拍不干净的苍蝇一般,妖族也蠢蠢欲动。这里的妖族不比洪荒,继承了远古血脉的极少,更不要说能够将血脉中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九成来袭的妖兽,皆被巫盼一人解决,那日深海几成暗红之色。而那暗云奔霄,恰恰是逃出生天的那一成妖兽之一,只是它运气差些,那天偏巧是长琴外出归来的日子,慌不择路之下就和长琴来了个照面。

也不知这背生赤色双翼,人头马身的妖怪有什么出众之处,总之长琴将它养在了山脚处。而得知竟有妖怪有幸成了主上的宠物,无论是大巫还是普通的巫祝,都对暗云奔霄萌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观摩必不可少,一来二去便发现了暗云奔霄的特异之处——看破人心,幻化己身。

于是,众人不约而同地好奇,主上面对暗云奔霄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竟留了它的小命一条。

无论当初长琴缘何留了暗云奔霄一命,也无法扭转此时百里屠苏等人不得不对上暗云奔霄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