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到回答,他又追问我:“小姑娘,我还记得什么?”

我很想告诉他我怎么会知道呢,但是脑中的空白又一次再现了零零碎碎的场景,情绪转瞬即逝,巨大的商场浮在白色的雾气中。

男人带领自己的儿子意气风发地取出他所有的积蓄,仿佛自己腰缠万贯,跨上扶手电梯踏进三楼的名牌区,迎面就是几排博柏利的围巾,他走过去首先看了看入口处的外套,有些吃惊:“一件上衣就要九百二十元。”

“爸爸。”那个少年说,“你看错了,是九千二百元。”

男人脸上的神色不是吃惊,而是忧伤了。他囊中羞涩,木然地站在那里,口袋里还揣着刚刚取出的两千块钱,导购小姐走过来,他头也不敢抬,自卑而小声问:“哪里有便宜的衣服?”

“一楼。”

男人低垂着头走上下降的扶手电梯,耳边响起叹息声,他低声说要是当时捡到婴儿的人不是他就好了,这样那孩子的生活会比现在好很多。

画面一转,我看见少年的身生父母跪在男人面前,感恩戴德他的养育之恩。而男孩子穿着崭新的大牌衣物坐在沙发上,快乐地收拾行李即将跟着亲生父母远行。

男人一生未婚,自二十三岁捡到那孩子开始,一照顾就是二十年。他最后死在农村老家破屋的餐桌上,捏着筷子倒在那里,身上穿着打补丁的保安制服,旁边空无一人,身后的灰褐墙皮前还钉着蜡笔绘制的儿童画、三三两两的学生奖状。

“我死了我儿子要怎么办呢?”他继续念叨着,神情担忧且苦恼。

“你该走了。”我提醒他。

男人站起身,他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步向黑暗走去,直到整个身形都隐匿在其中,再也找不到踪迹。

我又坐了一会,直到几乎看不清自己的手指,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整个空间都暗下来,之前分界明显的黑暗道路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永远的静止。

——“百里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