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隆翻开了他的小本本速记了几行,字迹划拉得跟鬼画符似的:“至少可以当个有趣的故事听听,而且……你们两个确实是这五年中我碰到的、仅有的两个认识我的人,不管你们的说辞是真是假,总比一片空白要好些。”
我唯有沉默。
阴沉沉的海面之下,北大西洋宫殿的深处,加隆一身是血的被扛回来的那个晚上,昏迷之间从床上摔了下来,狄蒂丝被他的惨状吓得不敢进门,我只好卷起袖子自己上,走到他身边俯身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珠已经完全被深蓝色浸染了,毫无光彩。我吃力地把他扛起来往浴室挪,他的脑袋就贴着我的脖子,干掉的血迹糊了我一身。
然后我听到了加隆虚弱的呢喃声,因为声音实在太小了,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念撒加的名字,他在喊“哥哥”。
这个没良心的混蛋,死到临头终于肯服软叫一声哥哥了。
撒加也许想借着这个机会从头开始建立他们早已支离破碎的兄弟情谊,然而,神祇种下的惩罚已经生效,如今加隆只会将自己过去视如珍宝的东西扔在地下,然后不屑一顾地踩过去。
而我冷眼面对这一切发生,心中半分怜悯也无。
再后来,加隆兑现他的诺言转述了奥德修斯的话,那是一段有关他在两百多年前遭遇水镜后发生的故事,内容不算复杂,令我郁闷的是,他的阐述跟这个时代没有半毛钱关系,也跟我们两个没有半毛钱关系,奥德修斯为什么要特意拐个弯儿让加隆来转告我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隆失去记忆后对很多有关圣斗士的理解出现了偏差,还是他本身就很不会讲故事,导致实际上我接收到的信息特别零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如果不是本身经历过这些事情外加在占星楼看了大量相关记载,我大概会怀疑这货随口编了一堆瞎话来糊弄我。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下了这趟列车就跟加隆彻底分道扬镳,所谓的交换情报现在看来简直可笑的一塌糊涂,怎么看都是我亏大发了!果然从一开始就该想办法直接联系奥德修斯,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真是脑子瓦特了。
虽然我没有明说,但是加隆已经很有自知之明地逐步收拾自己的行李,在剩下的最后这段旅途中,我们没有再交谈过一句话,默契地装作对方是空气。
列车上的其他人一度奇怪为什么和我住一间的车厢的旅客从来不露面,我一本正经地表示他是夜猫子,只有半夜三更才会爬起来活动,天亮之前又缩回去了,不需要去打扰他。
这个谎话显然扯得不怎么好,《东方快车谋杀案》声名远播,所以但凡有人路过我的包厢时,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一眼,万一里面躺着一具身中十几刀的尸体,这一车人都别想脱身了……
不过现实不是小说,无论再好奇,终究也没人去叩开那扇门。
看看时间,距离列车停靠不到一个小时了,狄蒂丝拉着我跑到观景车厢叽叽喳喳说了很多琐碎事情,提到下车后她会继续跟着朱利安和苏兰特旅行,在她看来人类的世界还有太多可探索的地方了。
我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感谢现代科技,只要知道对方安好,即使隔着半个地球也能随时联系,连分别的伤感都被冲淡了不少。
临走的时候,狄蒂丝趁着没有任何人注意,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趁着我大脑当机的时候舔着嘴唇笑得像只偷了腥儿的猫:“我就知道你不好意思的,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踩着高筒靴哒哒哒一路小跑离开,下意识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哦,肯定是白日梦,居然一点都不疼的……
艾俄洛斯的小宇宙通讯突然撞进了我的大脑:“下午好,麟屿,刚才你的小宇宙飚得有点不正常,出什么事了吗?”
我瞬间体会了一把了什么叫做“分开顶额八瓣骨,倾下半桶冰雪水”,憋了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回话,艾俄洛斯在那边催了半天,语气有点着急了,我赶紧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堵回去,生怕他一激动直接穿着射手座黄金圣衣飞过来,明天全世界各大媒体的头版就有的编了。
但是下一秒,头顶上传来的一句话无情地打破了我的幻想。
“麟屿,抬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车顶上那个锁死了的紧急逃生车窗轻而易举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然后艾俄洛斯以一个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柔韧姿势从逃生窗钻了进来,干脆利落空翻落地,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仔细看了我一眼,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看来你没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