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往里看一眼,就能猜出这个词的意思了,因为放眼望去全是墓碑,大大小小,一块紧挨着一块。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像是有人在指引我那般,在一块毫不起眼的灰色墓碑前停下了脚步,那上面贴着我的灰白照片,用中文刻着我的名字和生卒年。

原来我已经死了?那之前发生的事情算什么呢?临死前的回忆走马灯?

天地开始旋转,一切陷入光怪陆离的扭曲,我感到自己的身躯变得越来越轻,好似一片羽毛,一丛飘蓬,晃晃悠悠地倒下,世界的残影在我眼前飞速滑过,最终我感到自己的后背触及一块木板,扭了扭身子,意识到这是一块相当逼仄的狭小空间,我躺在里面,几乎连活动手脚都做不到,只能仰面朝天,望着顶上那块长方形的天空发呆。

外面传来细小的嘈杂声,还有隐约的哭泣声,我听出了父母的声音,同学的声音,还有更多我不认识的人,音响里唢呐哀怨婉转的吟唱一阵接一阵,刮擦着每个吊唁者的耳膜和神经。

一片阴影出现在上空,越来越低,我意识到那是一块方形的木板,被铰链缠着一点点往下放,马上就要钉死了。

……慢着,既然还有力气想东想西,那我真的死了吗?

不知哪来的力气支撑我开始挣扎,狭小的棺木里手脚伸展不开,我只能像条濒死的鱼那样,试图单靠腰腹力量坐起来,几经折腾,当我好不容易把头抬起来一点,那块从天而降的棺盖已经碰到了我的额顶,还在用力往下压!

“等等……”我吃力地伸手去撑那块木板,张嘴试图喊出声,“等一下!我还没有……咳咳咳!!!”

嗓子眼里一阵钻心刺痛,几片柔软的花瓣从嘴边溢出,带出一片滴滴答答的温热液体,疼痛反而令我脑子更加清醒,开始不要命地猛敲猛砸周围的东西:“放我出去啊!我还没死呢!咳咳咳!!!——”

我反抗得越是激烈,喉咙就越痛,涌出来的花瓣枝叶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埋住,但我强迫自己不去管那些,只顾疯狂砸烂挡在我眼前的一切东西,砸到拳头出血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这种时候放弃,那就真的死定了!

棺盖忽然“咔擦”一声停住了,被一股自上而下的力量阻了下坠的势头,然后那股力量开始一点点把棺盖往上抬,直到露出一个足够一人钻出去的缝隙,旁边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臂,揪住我的衣领用力往外一拖,我就势滚了出去,落入一个体感微凉的怀抱,紧接着我就感觉到有人掐着我的嘴巴张开,一条冰凉凉的活物呲溜一声钻了进去,我甚至能感觉到它身上细小的鳞片蹭过食道的触感。

喉咙火烧火燎的剧痛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似汽化薄荷糖的清凉,我眨了眨眼,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是完好的,没有开个洞,也没有再往外冒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瓣。

“已经没事了。”救我的人这么说,但脸上依然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我保证,接下来不会再让你出事了,我应该早点过来……对不起。”

我活动一下喉头,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奥德修斯?”

他点点头,搀扶我站起来,轻声询问:“你想起我了,很好,那想起你自己是谁了么?”

我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骨节筋脉分明,大大小小的硬茧和伤口布满了掌心掌背,很显然这不是死宅大学生的手,而是历经风霜的战士的双手。我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几缕自然卷曲的咖啡色刘海缓缓垂落,挡住了我的眼睛。

我是林宇,一个天资不算出色的咸鱼宅男,父母疼爱,家境小康,平平安安长到二十三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从此顶着麟屿这个名字,在各路神仙大佬的勾心斗角血雨腥风中蛇皮走位,惊险苟活,试图染指改动某些人的既定命运。

我终于开口:“想起来了。”

奥德修斯点点头:“想起来就好。”

我声音艰涩:“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歪了一下脑袋,“那很重要么?”

我犹豫了片刻,决定换个委婉点的问题:“奥德修斯,在你的认知里,一个躯壳里可能藏着两个灵魂吗?只有一个占据主体意识,而且察觉不到另一个存在,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至少对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奥德修斯十分干脆地否定了我的猜想,“我打个比方吧,如果把灵魂比作人体,那么躯壳就是一件衣服,衣服不可能完全贴合人体,不然穿上就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