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和八年。
嘉禾二十一岁,昆山玉二十三。
与北边胡人战事正式结束,这一年嘉禾在太和门前举行了受降仪式与封赏功勋的大典,也正是在这一年,昆山玉在女皇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女孩终于有了要夺走某人性命的心思,献俘大典之上,她含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接见自己的臣僚,藏在旒珠后的眼神,却始终是冰冷的。
一场持续八年才结束的战争宣告完结,接下来要降临的却绝对不会是和平。
然而即便有了杀心,她又能杀谁?昆山玉不动声色的递给了她一个含着淡淡忧虑和劝阻的眼神。嘉禾没有理会他。
从端和八年至端和十一年,他的女皇变得越来越深沉,她每日都在冥思苦想该如何杀死自己的敌人,她很少能够安眠,所有的精力都耗费在了各种各样的斗争上。
端和十年是个灾年,瘟疫与洪涝交替,京师之中甚至都有流亡而来的灾民。她在那年年末出京郊祭的时候见到了饿死的尸体,久久无言。
她当然知道南边的灾情,然而那时正好到了她对付她的政敌的最紧要关头,她没有精力去理会太多。主张救灾的大臣被她罢免,因为那人是荣靖的党羽。赵游舟隐瞒了灾情的严重性,好使她不至于在关键时候分心,可是当她亲眼看见饿死之人的尸骨的时候,所有的权力斗争都不再重要了。
一个国家要怎样治理?很多年前,还是孩子的她问过昆山玉这样一个问题。
她做了这么多的皇帝,可是在她听到自己子民哭号的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根本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她是皇帝吗?不,她只是一个想要保住自己性命的胆小鬼,一个玩弄权术的阴谋家。她想要做“真正”的皇帝,却根本不知道怎样做一个皇帝。
“将计划提前吧。”用两天三夜的时间看完了受灾地送上来的所有奏表之后,她疲惫的瘫倒在金丝楠木制成的龙椅上。
端和十一年,她杀死了郑牧。用上了并不十分光彩的手段,一代名将,被她秘密的伏击在皇宫之中。
得到消息的杜银钗愤怒的赶过来给了女儿一个耳光,嘉禾听着母亲的咆哮,说:“我动手杀人之前,您并没有阻止。”
杜银钗沉默无言。
杜银钗何尝不知道郑牧该死。不止郑牧,所有开国的功勋,都本该在是多年前就退出权力的角逐,如果不是先帝猝然驾崩,如果不是因为嘉禾的登基需要他们的支持,他们早该被鸟尽弓藏——虽说这很残忍,可为了一个国家的安定,必需得这样。
郑牧与荣靖勾结,郑牧死了,接下来便是荣靖。嘉禾用堪称冷酷的手段迅速的折去了长姊的羽翼,为此甚至不惜牺牲了己方不少的心腹。
但是最后她也没能狠下心来杀了荣靖,反倒纵容着长姊去了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