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玉愈加谦卑的垂下了头。
“昆山玉,你棋力不俗,朕过去甚至还曾想过,你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代国手。可朕完全错了,错得离谱。真正善于下棋的人要在棋盘上心无旁骛,而你瞻前顾后,考虑了太多棋枰之外的事情,实在是让人讨厌。正如你在下棋时惯于使用迂回战术,保存实力一般,在现实中,你亦是这样的为人与性情,从不肯豁出去做什么。也许你会觉得你明哲保身的手段很聪明,会为此沾沾自喜,但朕要告诉你,越是不敢失去,失去的便会越多!”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嘉禾已经遏制不住怒意,指节重重的叩在黄花梨木制成的棋枰上。
“请陛下容臣为自己辩驳一句。”
“你想说,宣府至今没有得到可用的火.器,不是你故意对京中的那些乱臣贼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力有不逮?”
“是。”
嘉禾被昆山玉气得笑了出来,“朕知道做臣下的难免会有贪墨之举,古往今来如何治吏一直都是一桩难题。朝廷该如何养吏,高额的俸禄是否能够养廉、严刑峻法是否可以根绝贪婪、又或是听之任之,只求社稷安稳?这都是问题。朕年少,不懂治吏之关窍,许多时候便只能遵循太.祖一朝的旧法。然而太.祖一朝,可有人敢于胆大包天的在军备之事上欺君?国之大事唯戎与祀。可端和四年年初下令铸造的火.炮、枪.铳,一直拖到今年都尚未完工,户部拨去白银十一万七千二百两,朕从内库之中又添七万五千两,现在那些银子去了哪里?是变作了硝.石、黄铜?还是各级官员流连勾栏的红绡?”
昆山玉叩首一拜,额头抵着湿润的泥土,“治吏譬如治水,堵不如疏,可便是疏了,又会有潮波再兴之时。历朝历代都治理过黄河,可黄河依旧屡屡决堤改道,酿成水祸——”
“你不必与朕说这些空泛的比喻。”嘉禾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当朕是什么?几年前才登基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需要你来言传身教,也可以任你随意糊弄?朕当然清楚官吏难治,若不徐徐图之,将有大祸,可朕的宣府要如何防守?朕的将士没有趁手的武器,你让他们如何退敌?”
她声色俱厉的质问出了这些话,一时之间四周安静无声。侍奉一旁的宫人各个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噤若寒蝉。
嘉禾深吸口气,语调复又平复:“恐怕真正让你踟蹰的不是吏治,而是对朕的忌惮。”
“臣是陛下的臣子,与陛下同心。陛下不信?”伏跪在地的昆山玉微微一动,抬起了头。
“你与朕同心,那么你的曾祖父呢?内阁诸臣呢?”嘉禾问。
昆山玉不再言语。
朝臣们近些年来对皇帝的揽权行为愈发的恐惧,他们害怕宣府边军彻底落入皇帝手中成为嘉禾掌握的禁军,这些年来不止使过一次绊子了。只是嘉禾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敢在军备上也钻空子耍阴谋。
“你不愿朕与内阁六部撕破脸皮,这些年你为了朕,与他们费心竭力的斡旋交涉,其中辛苦,朕不是不知道。若是没有你,朕未必能有在宣府施展手脚的机会。然而这一次,京中朝臣实在是——”她用力抿了抿唇,吐出一个森冷的词,“该杀。”